雨水冰冷,却浇不灭胸腔里那团因为被“背叛”而熊熊燃烧的怒火,以及更深层的、被尖锐话语刺穿的剧痛。沈知珩坐进车里,车门隔绝了外面那个狼狈的身影,也仿佛将他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空。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江野那句“我们分手吧”,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带着倒钩,撕扯着他的神经。随之而来的,是江野那些“我拖累你”、“我配不上你”、“对大家都好”的言论,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凌迟着他一直以来艰难维持的坚持。
他以为他们是在并肩作战,原来在江野眼里,自己已经成了需要被甩掉的“累赘”?他那所谓的坚守,在现实压力面前,如此轻易地就土崩瓦解,甚至连一场像样的抗争都没有,就直接举起了白旗?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口,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比父亲的强硬、母亲的眼泪,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来自江野的放弃。
而江野,独自在冰冷的雨里蹲了不知多久,直到四肢麻木,心脏也仿佛被冻僵。沈知珩那些尖锐的质问,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脑海里炸开了一道缝隙。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他后悔了。在说出“分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在听到沈知珩那些话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会那么蠢?怎么会用那种方式去“保护”他?那根本不是保护,是彻头彻尾的伤害!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浑身湿透冰冷,像一头迷失方向的野兽,在越来越大的雨幕中,凭着本能朝着沈知珩家的大致方向狂奔。他不知道自己跑去能做什么,他甚至可能连小区大门都进不去,但他必须做点什么,他必须告诉沈知珩,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后悔了!
他一路跑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高档小区附近,果然被保安拦在了门外。他像困兽一样在雨中的围墙外来回踱步,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视线。最终,他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能远远望见沈知珩房间窗户的角落,拿出那个屏幕碎裂、但勉强还能开机的旧手机,颤抖着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沈知珩家的座机号码。
他知道风险,他知道可能被监控,但他顾不上了。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是一个略显警惕的、可能是佣人的声音:“喂,哪位?”
“我……我找沈知珩!求求你,让我跟他说句话!”江野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请示。过了一会儿,听筒被拿了起来,传来沈知珩比雨水更冷的声音:“你还想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沈知珩!”江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道歉,雨水顺着头发流进他眼睛里,又涩又痛,“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混账话!我不是真的想分手!我是混蛋!我是看到你那么累,我受不了!我怕我拖垮你!我……”
“够了。”沈知珩冷冷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疲惫到极致的麻木,“江野,争吵没有意义。你说得对,我们可能真的不适合。”
这话像是一盆冰水,将江野从头浇到脚。他急了,口不择言地低吼:“不适合?!那之前算什么?!那些公式!那些星空下的约定!那些偷偷摸摸的牵手算什么?!都是假的吗?!”
“那些是过去式了。”沈知珩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人总要向前看。我们……都该回到各自原本的轨道上。”
“原本的轨道?”江野被他这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彻底激怒了,连日来的压力、恐惧、委屈和此刻的悔恨交织在一起,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一句他这辈子最后悔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是!回到你那个高高在上的、只有A大和物理的轨道上去吧!沈知珩,你跟你爸其实是一种人!永远只会用理性衡量一切!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你他妈就是个没有心的机器人!”
话音落下,听筒两边,同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透过听筒,传递着彼此的呼吸。
江野说完就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说出了这么恶毒的话。他张着嘴,想立刻收回,想扇自己耳光,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电话那头,沈知珩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沈知珩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轻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却带着一种被彻底击碎后的、支离破碎的平静。
“你说得对。”
“也许我本来就是。”
“所以,别再联系了。”
“嘟——嘟——嘟——”
忙音响起,干脆而决绝。
江野握着手机,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雷劈中。雨水无情地打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有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空洞的、仿佛被彻底挖走的剧痛。
他说了什么?
他骂他是没有心的机器人……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他最爱的人,去否定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气头上的口不择言,往往裹挟着最尖锐的刺,精准地刺向对方最在意、最柔软的伤口。它比任何有预谋的伤害都更残忍,因为它来自于一瞬间失控的情绪,来自于最亲近的人。
而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留下的,只有满地狼藉和两颗被刺得鲜血淋漓的心。
江野缓缓滑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将脸埋进膝盖,这一次,连呜咽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和绝望,在冰冷的雨夜里,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