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姜浪的办公室，姜流在宿舍区找到了正悠闲听着音乐的郭力，将那份千人名单和姜浪的意图告诉了他。
“我早收到任务通知了！”
郭力听完，脸上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笑容，他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小流，要我说，这事儿啊，咱们就别太较真了。”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一副洞悉世情的模样：
“你想想，集团和社区那边的大佬们，自己扯皮了半天才搞出这么个名单，现在甩给咱们‘筛查’，真指望咱们能找出什么不公不正的地方？
无非是走个过场，让咱们俩当个‘公正’ 的幌子，给他们这份名单背个书，堵住下面的悠悠众口罢了。
咱们要是真认认真真去查，去改，那才是两头不讨好，还不得把两边的人都得罪光了。”
姜流听完，笑了笑，没有反驳。
郭力这话虽然透着股圆滑，但不得不承认，他点出的正是这任务背后的潜规则。
在眼下这个需要稳定压倒一切的节骨眼上，过于较真可能确实会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话是这么说，” 姜流沉吟道，“但如果咱们只是走过场，对那些没能上榜、情绪激烈的人，怎么交代？总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吧？”
郭力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展开在姜流面前，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后续批次优先推荐名单（内部参考）》。
“这是？” 姜流有些惊讶。
“空头支票呗！” 郭力满不在乎地把纸晃了晃，“先拿着这个去安抚一下那些闹得凶的。嘴上答应着‘一定重点考虑’、‘下次优先安排’，画个大饼，先把眼前的火灭了再说。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名单有没有用，那还不是咱们……哦不，是‘上面’说了算？”
姜流看着郭力那狡黠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心里也清楚，这或许是眼下最务实、阻力最小的办法了。
两人就此一拍即合，定下了“外松内也松，安抚为主”的行动基调。
接下来的几天，姜流和郭力仿佛成了基地和复古社区之间最炙手可热的“巡回大使”。
他们马不停蹄地穿梭于各个地下精英社区的宴会、复古社区元老的茶话会以及名单上重点人物的私下拜访中。
所到之处，无不是热情洋溢的款待和百般逢迎。
名单上的人希望能稳固自己的位置，名单外的人则盼望着能尽早挤上那艘“救命方舟”。
往往是前一天晚上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去，第二天的招待宴席又已摆开。
集团的管理层和复古社区的元老们，对姜流和郭力这种“通情达理”、“善于沟通”的态度十分满意，纷纷交口称赞两人“年轻有为”、“识大体”。
对于那些因未入选而情绪激动、甚至公开表示反对的人，姜流和郭力也拿出十足的“耐心”，煞有介事地将他们的诉求、困难一一记录在那份所谓的《后续推荐名单》上，并信誓旦旦地表示会“积极向上反映”、“争取后续批次优先考虑”。
这一手“画饼充饥” 果然奏效，虽然未能完全平息所有不满，但确实让基地和社区内部尖锐的反对声浪暂时缓和了不少。
一连许久，就在姜流和郭力沉浸于这种“赶场式” 的公关任务，看似一切都在按计划平稳推进时，一个来自秋柠的紧急通讯，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姜流！不周山系统……主动重置了！”
秋柠的声音在通信频道中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急促。
“什么？！” 姜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地从一场应酬中抽身，走到安静的角落，难以置信地反问：
“这怎么可能？！根据以往所有的观测数据和经验模型，不周山的上次重置才过去了多久？绝对远远没到它理论上的重置周期！这个间隔时间太短了，而且还是在主动介入观测的情况下！系统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
秋柠的语气凝重而迅速：
“我也确认了很多遍，但数据不会错。重置确实已经开始了。
不过，就在执行观察任务的这些天，我详细统计了不周山内部的所有异常数据波动，并调阅了系统内文明自身记载的一些历史文献。
发现了一个极其异常的现象：本次重置周期内，不周山内部的文明进程快得不可思议，你所到的那个区域，从铁器时代跃进到蒸汽时代，只用了短短一百多年的系统时间！
而且，科技发展极不均衡，区域差异巨大，文明在高速扩张和碰撞中，充满了暴力和毁灭，许多种族和文明迅速崛起又瞬间消亡……重置前的最后阶段，不周山内部的数据显示，那是一个科技与野蛮并存、极度狂乱和失序的世界。”
姜流听完，脑海中飞速思索，片刻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恐怕是因为我们在系统运行的中途，单方面放开了科技限制。这就像给一群刚刚开化、尚未建立成熟哲学体系和道德约束的原始意识体，突然注入了觉醒的力量。
那突如其来的创造力被用于最原始的征服和毁灭……先进的技术被野蛮的思维所驱动，那个世界最后阶段，恐怕更像是一群手持巨炮的原始部落在进行混战。”
“是的，” 秋柠肯定道，“研究院分析团队在初步评估这次异常重置的原因时，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认为这是技术爆炸与文明伦理严重脱节导致的系统性崩溃。”
姜流的心情更加沉重。
他还没开口，秋柠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难以言喻的复杂：
“还有一个……或许是最直接的观察结论。系统日志显示，在重置正式开始前的瞬间，全图所有意识体的‘意识活跃度’ 评判数值，被系统统一判定并归零。
而根据最终记录……阿福，在那个时间点，在系统内死亡了。也就是说，直到最后一刻，他依然是整个不周山……意识活跃度最高的个体。”
姜流闻言，猛地怔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苦涩和讽刺的笑容，低声喃喃道：“……原来，那个看似混乱疯狂的世界，直到最后……竟然是由一个他们眼中的‘傻子’ 在守护着吗？这……真是太讽刺了！”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从这种荒谬感中抽离，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继而他立刻追问秋柠：“重置已经开始，三个小时的安全窗口期不能浪费！现在过去多久了？救援计划启动了没有？”
秋柠立刻回答：“你放心，这边已经紧急处理了。刘总在监测到重置启动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批准并下令启动了应急预案。浩然和乐哥已经携带高功率量子共振设备进入系统核心区，正在利用窗口期进行大规模、高强度的意识碎片收集和稳定实验，尽可能多地抢救迷失者意识。目前一切顺利。”
听到是刘敏忠亲自拍板，行动已经展开，姜流稍微松了口气，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件事……院长知道了吗？”
秋柠的语气似乎顿了顿，才回答道：
“应该……还不知道详情。事发非常突然，而且院长现在正在集团总部，向高层汇报你和郭力这段时间的‘筛查’ 工作进展以及名单的最终确定情况，处于通讯受限的会议中。
不过你不用担心，这次紧急救援行动是刘总权衡利弊后做出的果断决策，程序上完全合规。而且……李总也在现场负责协调和监督，确保任务不会出纰漏。”
“想哥……在现场监督？！”
秋柠最后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姜流的额头！他脑海中“嗡”的一声，几乎炸开，所有的酒意和疲惫在刹那间被惊得烟消云散！
一个被他暂时遗忘的、极其致命的细节，迅速窜入他的脑海——
为了确保针对同一意识体的修复效率，所有量子共振设备的核心数据库是实时互联、共享频谱识别码并行工作的！
而李想那些已经被他秘密修复、但尚未移交和告知其本人的意识记忆碎片，其独特的频谱特征，就存储在这个共享数据库里！
只要李想在现场……只要他出于好奇、监督职责，或者任何原因，在操作终端上输入与他自身相关的意识频谱进行查询或校准……
那近乎修复完成的、蕴含了“天眼通”计划部分真相的记忆数据，就会瞬间被调取出来，呈现在他的眼前，而李想则一定会进行记忆移植！
后果不堪设想！姜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