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吴越国政权自唐乾宁三年(公元896年)钱镠剿灭董昌据有两浙地区算起,至宋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年)钱弘俶纳土归宋期间东南之割据政权,则历时凡82年,是南方十国中割据时间最长的一个。衣锦城恰恰是在这个时期迅速发展起来的,《旧五代史》称钱“镠于临安故里兴造第舍,穷极壮丽,岁时游于里中,车徒雄胜,万夫罗列”。又过了漫长的72年,至公元979年,时光已经流转到了北宋。太平兴国四年,钱镠的孙子钱弘俶纳土归宋以后,诏改衣锦军为顺化军。“顺化”并没有凝固成地名,但衣锦城再次被以“军”相称,说明其作为一个独特城池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了,也为后来取代临安之名埋下了伏笔。于是后梁开平二年(公元908)改临安县为安国县,北宋太平兴国三年(公元978)又改安国县为临安县,南宋景定三年(公元1262)迁县治于西墅保锦山下。
此保锦山亦即明堂山、北庙山,明洪武初年,县治迁至太庙山,县治与衣锦城合二为一。清人王润生曾为作《衣锦城》。诗云:
三节还乡驷马骋,林树溪山尽衣锦。
始终不作夜郎王,毕竟英雄命能审。
王气上烛牛斗缠,真人崛起鱼盐间。
罗平鸟送董昌死,一代功归石鉴山。
……
唐哀宗天祐四年(公元907),朱温灭唐建立后梁,同年,遣使册封钱镠为吴越王。梁末帝龙德三年又进一步册封钱镠为吴越国王。至此,吴越国正式成为中央朝廷认可的“列国”。三月,衣锦城升为安国衣锦军;同年四月,后梁代唐,五代十国始;五月,梁太祖朱温敕封钱镠为吴越王,其疆域范围包括今浙江全部、上海大部(不含崇明等岛)、江苏省苏州地区和福建省之一部。此时吴越国疆域所谓的“一军十三州”中的“一军”,说的就是衣锦军,其范围以原临安县为主(不含於潜、昌化)。
“一军”与“十三州”并列,同为吴越国的代表性区域,正如钱镠所愿。凑巧,这时发生了一起“立生祠”的“百姓请愿”活动。后梁开平四年,亦即吴越钱镠天宝三年(公元910),“杭、越等州将吏士民耆艾列状”,请求为钱镠建“生祠”,未允。次年四月,建生祠之请获准,梁太祖敕遣刑部侍郎李光嗣至杭州,建钱镠生祠于衣锦军。而建生祠,据清赵翼《陔馀丛考·生祠》:“《庄子》 庚桑子所居,人皆尸祝之。盖已开其端。《史记》栾布为燕相, 燕齐之间皆为立社,号曰栾公社;石庆为齐相, 齐人为立石相祠 ,此生祠之始也。”即为活着的人建立祠庙,而加以奉祀。西汉栾布为燕相,燕齐之间为其立社,号栾公社;石庆为齐相,齐人为立石相祠。此为立生祠之始。东汉时任延为九真太守,九真吏民生为立祠;王堂为巴郡太守,韦义为广都长吏,民皆为立生庙。
然而立生祠并不是人皆可为之,擅自立之则涉嫌违法。唐朝对于现任官员立碑或立祠都有一定限制,《唐律疏议》载妄自遣人立生祠或德政碑者,要受到“诸在官长吏实无政迹辄立碑者,徒一年”的处份。《日知录》称唐朝“当日碑祠之难得”。钱镠立生祠得到了梁太祖的首肯,稍早的董昌之立生祠同样得到了朝廷的批准,景福元年(公元892),唐昭宗同意董昌为自己造一座生祠。讽刺的是,董昌立生祠的合法性来自于其治绩,初居越州的岁月里,董昌做了不少实事。《新唐书》称其“始,为治廉平,人颇安之”,颇得人心。钱镠立生祠的合法性则来自于其平定董昌之乱。
钱镠生祠之端详,已不可靠。这里或可比照董昌生祠,来了解其时生祠的大致样貌。浙江地区现存的晚唐石刻不算多,比较重要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位于绍兴蕺山公园内的董昌生祠刻石,便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块。蕺山公园位于绍兴市区,园内,绿树掩映之下,有一座新修的亭子,亭旁一方绍兴市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亭内便是董昌生祠刻石。刻石上的文字虽有残缺,但据清代阮元所编《两浙金石志》,基本可以确定刻石的完整内容。其中所透露的信息是,董昌生祠的位置在山上,还要在生祠所在的山上种满柳树。当年绍兴蕺山董昌自己的生祠,《新唐书》形容其“刳香木为躯,内金玉纨素为肺府,冕而坐,妻媵侍别帐,百倡鼓吹于前,属兵列护门”——自己的庙宇内,妻妾、护卫、杂技演员,应有尽有,而且内脏都由金玉锦绣制成,可谓金碧辉煌。
惟不知钱镠的生祠是否亦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