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光阵基防守战的胜利,如同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玄天宗紧绷压抑的防线中漾开了层层涟漪。消息随着撤回休整的陈锋小队和获救修士的口口相传,迅速在接天峰外围防线的各个据点扩散开来。
“听说了吗?摇光阵基那边,是那个沈墨……”
“一拳就轰杀了炎煞魔将!还能修复阵基!”
“不止呢!后来上百魔潮围攻,他和苏师姐带着陈锋他们,硬是守住了!”
“真的假的?他……他不是‘灾星’吗?”
“什么灾星!我看是福星!要不是他,摇光阵基早破了,咱们侧翼就全完了!”
类似的议论在伤员营帐、在临时休整的修士小队中低声流传。起初是难以置信,但随着更多亲历者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证实细节,质疑声渐渐被惊叹和感激取代。沈墨那玄奥而强横的力量、临危不乱的指挥,尤其是他修复阵基、守护同门的行为,与他过往被妖魔化的“灾星”形象形成了剧烈反差,强烈冲击着许多基层修士的固有认知。
然而,高层的态度依旧暧昧不明。宗主清虚真人忙于主持全局、稳固主阵,对摇光阵基的战报只做了“知晓,有功则赏”的简短批示,并未公开表态。而以赵乾长老为代表的部分保守派,虽无法否认沈墨的战绩,却仍心存疑虑,认为其力量来源诡异,不可不防,只是眼下用人之际,暂且默许其存在。
这种高层沉默、基层暗涌的局面,沈墨洞若观火,却并不在意。他本就不求认可,只求问心无愧,以及一个能接近真相、应对危机的位置。他与苏婉清被暂时编入一支机动支援小队,负责巡防接天峰西南麓一片地势复杂、屡遭魔物渗透的区域。
这片区域山峦起伏,沟壑纵横,残存着几个依附于玄天宗的小型修仙家族和凡人聚居点,如今都成了被战火波及的脆弱存在。魔物往往利用复杂地形绕过正面防线,袭击这些软肋,制造恐慌,牵制玄天宗兵力。
夜色如墨,浓重的魔云遮蔽了星月,只有远方主峰阵法的光华和零星法术爆裂的火光,偶尔撕裂黑暗。沈墨与苏婉清带着一支十人小队,无声地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队员们经过摇光阵基一役,对沈墨已是心服口服,指令执行毫不拖沓,眼神中带着信赖。
“前方三里,黑风峪,有微弱的魔气残留,还有……血腥味。”沈墨忽然停下脚步,闭目感知片刻后,低声说道。他的烛龙血脉对魔气的敏感远超寻常修士,即便极力收敛,也能察觉到极细微的波动。
苏婉清神色一凛:“黑风峪有一个韩姓修仙家族,实力不强,怕是遭了毒手。快!”
众人加快脚步,尚未抵达峪口,浓烈的血腥味便已扑面而来。穿过一片被蛮力折断的竹林,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昔日宁静的山峪已成人间炼狱,韩家庄园的防御阵法被彻底撕碎,残垣断壁间,随处可见修士和凡人的残破尸身,死状凄惨,显然经历了残酷的屠杀。魔气尚未完全消散,如同污秽的粘液附着在废墟上。
“混账!”一名年轻队员双目赤红,咬牙切齿。他们都是中土修士,眼见同胞被如此屠戮,无不义愤填膺。
沈墨面色沉静,目光扫过废墟,最终落在庄园深处一处尚有微弱灵力波动的角落。“地窖,有活口。”
众人迅速赶去,果然发现一处隐蔽的地窖入口,外面堆砌的杂物被巧妙地移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入口处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隐匿阵法,但已濒临崩溃。
沈墨挥手破去残阵,率先踏入阴暗潮湿的地窖。借着苏婉清指尖凝聚的照明光球,只见狭窄的地窖内,蜷缩着几十个瑟瑟发抖的凡人妇孺和两个气息萎靡、身上带伤的韩家低阶修士。他们看到有人进来,先是惊恐地缩成一团,待看清来人身穿玄天宗服饰,才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痛哭。
“仙师!是玄天宗的仙师来了!”
“呜呜……爹爹他们……他们都死了……”
“魔物……好多魔物……”
苏婉清连忙上前安抚,取出丹药为伤者疗伤。沈墨则默默退到一旁,神识如水银泻地般蔓延开去,仔细探查着周围的痕迹。
“是‘影魇’小队,”沈墨突然开口,声音冰冷,“擅长隐匿袭杀,速度极快。它们刚离开不久,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应是向西北方向的‘落星坡’去了。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凡人聚集地。”
小队成员闻言,精神一振,纷纷请战:“沈道友,我们追上去,灭了这群畜生!”
“对!为韩家报仇!”
苏婉清看向沈墨,眼中亦有决意。沈墨略一沉吟,却道:“兵分两路。苏婉清,你带五人,护送幸存者前往最近的玄天宗避难所,他们需要救治和安置。其余人,随我追击。”
这个安排冷静而周全。苏婉清虽想与他并肩作战,但也明白这些幸存者的重要性,点头应下:“好!你们小心,影魇诡诈,切勿冒进。”
当下,队伍迅速分作两拨。苏婉清带着一半人手,施展轻身术法,护送着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向安全地带转移。沈墨则领着另外五名队员,如同暗夜中的猎豹,循着空气中几不可闻的魔气残留,向西北方向疾驰。
落星坡是一处相对开阔的谷地,因上古传说有星辰坠落于此而得名。坡下有一个数千人的凡人城镇,此刻却是一片死寂,唯有夜风吹过残破屋檐发出的呜咽声。镇子外围,几具被吸干精血的干尸无声地诉说着灾难的临近。
沈墨抬手止住队伍,隐匿在一块巨岩之后。他双眸微闭,眉心隐隐有金红流光一闪而逝,更强的感知力释放出去。片刻后,他低声道:“它们就在镇中,分散在东西两侧,似乎在布置某种血祭阵法,欲引更多魔物降临。中央广场有强烈的能量核心波动。”
“沈道友,怎么办?强攻吗?”一名队员紧张地问道。影魇之名他们听过,最擅长在黑暗中偷袭,极难对付。
沈墨摇头,目光锐利如刀:“它们分散,正是机会。我们亦分作两组,东西夹击。我去中央广场破坏核心。记住,以驱散和干扰为主,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不必硬拼。待我得手,信号为令,即刻撤离,不可恋战。”
简单的战术布置,却直指要害。队员们对沈墨的判断已深信不疑,立刻分为两组,借着夜色和废墟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镇子东西两侧摸去。
沈墨则如一道青烟,融入更深沉的黑暗,向着镇中央广场潜行。他的身法诡异而迅捷,并非玄天宗正统路数,却带着一种融入环境的自然韵律,正是《无为道心》中“顺应环境”的初步体现。沿途遇到几个游弋的低阶影魇,他甚至未曾出手,只是气息与周围环境完美融合,便如同隐形般从它们身边掠过。
广场中央,果然矗立着一个由白骨和污血构筑的简易祭坛,坛心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暗红色肉瘤,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异能量。三头体型明显更大、气息堪比金丹初期的影魇头领,正围绕着祭坛,口中念念有词,催动阵法。
就在它们仪式进行到关键处,肉瘤搏动加剧,即将喷薄出召唤魔物的能量时——
“嗤!”
一道凝练至极、近乎无形的灰芒,毫无征兆地自阴影中射出,精准地击中了那颗搏动的肉瘤核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漏气般的异响。肉瘤剧烈抽搐了一下,表面迅速浮现出无数裂纹,那凝聚的邪异能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溃散、湮灭!
“什么人?!”
三头影魇头领又惊又怒,猩红的瞳孔瞬间锁定了灰芒来源的方向。
沈墨的身影自阴影中缓缓浮现,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并未看那三头暴怒的影魇头领,而是抬手向天空射出一道柔和的清光——那是约定的撤离信号。
东西两侧立刻传来法术爆鸣和影魇惊怒的嘶吼,显然是另外两组队员按照计划发动了骚扰攻击。
“找死!” 为首的影魇头领厉啸一声,化作一道黑线直扑沈墨,利爪撕裂空气,带起刺耳的尖啸。
沈墨不闪不避,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缭绕着混沌气息,后发先至,点向影魇头领的眉心。那影魇头领只觉一股令它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扑面而来,攻势不由得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沈墨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绕到其侧后,左手一掌拍在其背心。掌力并非刚猛,却带着一股诡异的吸扯和湮灭之力,瞬间扰乱了其体内的魔气运行。
“噗!” 影魇头领闷哼一声,魔气紊乱,动作僵直。
沈墨却并未趁势追击,而是借力飘然后退,与另外两组及时赶回汇合的队员迅速合流。
“走!”
一声低喝,七道身影如同早有默契般,同时向镇外疾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从发动袭击到撤离,不过十数息时间。
那三头影魇头领稳住身形,再想追击时,沈墨等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被破坏的祭坛和一片狼藉的镇子。它们气得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血祭仪式被强行中断,召唤计划彻底失败。
落星坡镇,因沈墨的果断行动,避免了一场更大的劫难。
回程路上,队员们虽然沉默,但看向沈墨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敬佩。这一次,他们亲眼见证了沈墨不仅拥有强大的力量,更具备临阵的智慧、冷静的判断和对同伴的负责。他并非一味莽撞厮杀,而是以最小的代价,达成了战略目标,挽救了数千凡人的性命。
这种实实在在的“行”,远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当曙光再次艰难地穿透魔云,洒落在接天峰上时,沈墨小队夜援黑风峪、智破落星坡魔祭的事迹,已随着苏婉清安置好幸存者归来,更广泛地传播开来。
“灾星”的阴影,正在他一桩桩、一件件以血与火铸就的功绩面前,悄然消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新的眼光看待这个沉默而强大的少年。
然而,沈墨站在临时居所的窗前,望着主峰方向那愈发深沉、仿佛孕育着绝世凶物的魔云,心中并无丝毫轻松。他能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意志,正在那魔云深处缓缓苏醒,锁定的目标,正是他。
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