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纪泽野躺在客房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精致的吊顶出神。这张床比他租住的地下室那张硬板床舒适太多,羽绒被轻柔地包裹着身体,室温恒定在最适合睡眠的二十二度。
但他睡不着。
窗外城市的灯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光带。这个房间太大了,大得让人感到不安。他想起自己那个转身都会碰到墙壁的地下室,想起每晚隔壁传来的电视声和楼上的脚步声。
而这里,静得可怕。
他起身,赤脚走到窗前。二十八楼的高度让人有一种悬浮在空中的错觉。远处的霓虹灯无声地闪烁,车流像一条发光的河流,在城市的脉络中缓缓流淌。
这就是她用父母的赔偿金换来的家。一个华丽而冰冷的牢笼。
隔壁主卧里,乔煦雅同样无法入眠。
她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今晚,这个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一个她用钱“买”来的陪伴。
她想起晚餐时纪泽野熟练的厨艺,想起他面对这个豪宅时的平静,想起他签字时毫不犹豫的姿态。这一切都太不寻常了。
一个普通的酒吧服务生,怎么可能对这样的奢华视若无睹?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精致的法式牛排?又怎么可能在面对那些侮辱性的条款时,依然保持那样的尊严?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妈...”她轻声呢喃,“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只有空调系统运转的微弱声响。
凌晨两点,纪泽野轻轻推开客房门,想到厨房倒杯水。走廊很暗,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灯发出幽幽的绿光。
他路过主卧时,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很轻,像是怕被谁听见。
他的手在门把前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继续走向厨房。
冰箱里的矿泉水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商店的货架。他拿出一瓶,靠在料理台上慢慢喝着。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大理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轻轻打开了。
乔煦雅站在门口,穿着一件过大的白色T恤,下摆垂到大腿。她的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听到声音...”她的声音沙哑。
“抱歉吵到你了。”纪泽野放下水瓶,“我这就回去。”
“不用。”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一瓶酸奶,“我也渴了。”
两人站在厨房里,中间隔着整个岛台的距离。月光为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像一幅静谧的油画。
“你以前...”乔煦雅突然开口,又顿住,“算了。”
“你想问什么?”
她抬起头,月光下她的眼睛像两潭深水:“你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纪泽野沉默了片刻:“普通人的生活。”
“普通人的话不会对千万的公寓无动于衷。”
“也许我比较擅长掩饰。”
乔煦雅轻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都一样,都在掩饰。”
她放下未开封的酸奶,转身走向卧室。在门口,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晚安,纪泽野。”
“晚安。”
主卧的门轻轻合上。纪泽野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月光渐渐西斜,窗外的城市开始褪去喧嚣,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他回到客房,这次却意外地很快入睡。在梦中,他不再是纪家的少爷,她也不再是失去父母的孤女。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在月光下坦诚相待。
而在主卧里,乔煦雅抱着母亲的枕头,终于沉沉睡去。这是父母去世后,她第一次没有借助酒精入眠。
这一夜,两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却又在月光下悄然相连。在这个不眠之夜里,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像春天冰面下的暗流,无声,却有力。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窗户时,纪泽野已经起床。他整理好床铺,打开行李箱,拿出那个磨损的笔记本。在最新一页,他写下:
【第一天。她昨夜哭了。我们都戴着面具生活,但月光会泄露真相。】
合上笔记本,他听见主卧传来轻微的动静。新的一天开始了,在这场交易中,他们将如何继续扮演各自的角色?
只有时间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