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 尘埃在光线中缓缓飞舞,像一个个微小的星系。
纪泽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毛毯。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厨房方向传来细微的响动。
他坐起身,看了看手臂上包扎整齐的绷带。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雨夜、巷战、还有那个在黑暗中哭泣的乔煦雅。
“你醒了。”
乔煦雅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挽起,素颜的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苍白。
“我该走了。”纪泽野站起身,将毛毯整齐地叠好放在沙发上。
“喝完咖啡再走吧。”乔煦雅将其中一杯递给他,“算是感谢你昨晚送我回来。”
她的语气很平静,与昨晚那个脆弱无助的她判若两人。纪泽野接过咖啡,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两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渐渐苏醒的城市。晨光中的城市像一幅淡雅的水彩画,远处的建筑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你是学生吗?”乔煦雅突然问。
“曾经是。”纪泽野抿了一口咖啡,“休学了。”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复杂,牵扯着他不愿提及的过去。
乔煦雅也没有追问。她放下咖啡杯,转身面对他,眼神变得锐利而直接:
“你需要钱,我看得出来。而我,”她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除了钱,一无所有。”
纪泽野微微蹙眉,预感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跟我走,”乔煦雅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慢,像是在谈论一笔无关紧要的交易,“我给你一个容身之所。”
空气仿佛凝固了。纪泽野握紧手中的咖啡杯,指节泛白。他注视着乔煦雅,在那双故作傲慢的眼睛深处,他看到了熟悉的孤独和绝望。
她在求救。用最糟糕的方式,向一个陌生人发出求救信号。
“什么意思?”他问,声音低沉。
“字面意思。”乔煦雅走到茶几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里面有五十万。做我的‘伴侣’,陪我度过这段时间。你可以继续你的工作,我只需要你在我不想去酒吧的时候,陪我喝一杯。”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但纪泽野看见了她微微颤抖的指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问。
“当然知道。”乔煦雅抬起下巴,“我在做一笔交易。你用你的时间,换取我的金钱。很公平,不是吗?”
纪泽野沉默地看着她。这个提议侮辱性极强,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因为他看穿了这背后的真相——这个失去一切的女孩,正在用她唯一熟悉的方式,试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而他,恰好出现在了最合适的时间。
“为什么是我?”他问。
乔煦雅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她张了张嘴,最终轻声说:
“因为你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同情。”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纪泽野心中的某把锁。他明白那种感觉——宁愿被轻视,也不愿被同情。同情意味着不平等,意味着你是一个需要被救助的弱者。
而在这个女孩最脆弱的时候,她选择用金钱来维持最后的尊严。
“我需要考虑。”他说。
乔煦雅点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纪泽野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今天之内给我答复。”她将银行卡推向他的方向,“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这笔钱你都可以先拿着。就当是...昨晚的谢礼。”
纪泽野没有碰那张卡。他放下咖啡杯,向门口走去。
在玄关处,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乔煦雅一眼。她依然站在窗前,背影单薄而倔强,像一棵在风中摇曳的芦苇。
“我会认真考虑的。”他说。
门轻轻合上。乔煦雅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确认他已经离开,她才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
刚才那番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用施舍的语气提出那样的交易,连她自己都感到恶心。但她别无选择——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钱了。如果连钱都不能买来片刻的陪伴,那她还剩下什么?
窗外的城市已经完全苏醒,车流如织,人潮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只有她,被困在这栋空荡的公寓里,与回忆为伴。
而走出公寓楼的纪泽野,站在初升的阳光下,感受着口袋里手机的重量。那里有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陆辰逸:
【孵化器的面试改到明天了。我们还需要五万块的保证金。】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栋高耸的公寓楼,乔煦雅的家就在其中某一层。一个用金钱筑起堡垒的女孩,和一个为金钱所困的他。
多么讽刺的相遇。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不是为了那五十万,而是为了那个女孩眼中,与他如出一辙的孤独。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最扭曲的关系,恰恰是两颗破碎的心唯一能够接受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