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而冰冷，在路灯下织成一张银灰色的网。
纪泽野停下脚步，脱下身上的制服外套，转身递给乔煦雅：“披上吧。”
乔煦雅愣住了。雨水顺着他黑色的发梢滑落，流过棱角分明的侧脸，最后消失在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那件衬衫的领口已经磨损起毛，袖口也有些脱线，但洗得很干净。
就在这一刻，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她——他们其实是同类。都在用各自的方式，对抗着这个世界的残酷。她选择用酒精和金钱筑起高墙，而他选择用固执的原则武装自己。
“不用...”她下意识地拒绝。
但纪泽野已经将外套披在她肩上。外套上还残留着酒吧的烟酒味，以及一种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后的皂角香气。
“你住哪里？”他问，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乔煦雅报出一个高档小区的名字。纪泽野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
“不远，走吧。”
他们继续在雨中前行。乔煦雅披着他的外套，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温暖。自从父母去世后，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醉酒后送她回家，第一次有人把外套分她一半。
雨水打湿了纪泽野的衬衫，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背部线条。乔煦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臂上一道细长的伤口正在渗血，应该是刚才与混混对峙时被划伤的。
“你受伤了。”她说。
纪泽野低头看了一眼：“小伤，不碍事。”
但乔煦雅已经停下脚步，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小心翼翼地按住他的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因为酒精和寒冷而微微发抖。
纪泽野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
“为什么要帮我？”乔煦雅低着头，声音很轻，“我们甚至不算认识。”
雨水顺着她的长发滴落，在她脚边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她想起父母去世后那些所谓的“朋友”，想起那些表面上安慰她、背地里却觊觎赔偿款的亲戚。没有人真心对她好，除非有所图。
纪泽野沉默片刻，说：“也许因为我们都无处可去。”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乔煦雅心中的某个闸门。是啊，他们都无处可去。她回不去有父母的家，他呢？一个身怀绝技却甘愿在酒吧打工的人，背后又有着怎样的故事？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早已散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两座在雨中漂浮的孤岛。
“到了。”纪泽野在一栋高档公寓楼前停下脚步。
乔煦雅抬头看了看自己家的窗户，黑漆漆的，没有一盏灯在等她。那种熟悉的空虚感又涌了上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她不想回去。不想面对那个空荡荡的房子，不想在寂静中聆听自己心跳的回声。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她突然说，“我家有医药箱。”
纪泽野挑眉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审视。
乔煦雅避开他的目光：“就当是还你人情。”
最终，他点了点头。
电梯里，两人并肩站着，注视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乔煦雅偷偷从电梯门的反光中观察纪泽野——他站得笔直，湿透的衬衫勾勒出结实的肩膀线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对即将踏入一个陌生女人的家这件事毫不在意。
打开家门，乔煦雅按亮客厅的灯。宽敞的公寓装修精致，却冷清得没有人气。茶几上堆着外卖盒，沙发上随意丢着几件衣服，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被主人遗弃的气息。
“随便坐。”她说，转身去拿医药箱。
纪泽野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扫过客厅。他的视线在墙上的全家福上停留了片刻，照片上的乔煦雅笑得灿烂，左右站着应该是她父母的男女。那时的她，眼中还有光。
乔煦雅拿着医药箱回来，看见他正在看那张照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手给我。”她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有些沙哑。
她用棉签蘸着碘伏，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伤口不深，但很长，从手肘一直延伸到小臂。
“你打架很厉害。”她轻声说，“不像普通服务生。”
纪泽野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为他包扎的动作。她的手指很凉，触碰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阵微妙的战栗。
“你也不像普通的酒吧常客。”他终于开口。
乔煦雅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缠绕绷带：“我们都很会伪装，不是吗？”
包扎完毕，她却没有松开手。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绷带的边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其实我很害怕...每天晚上...”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她自己都愣住了。她从未对任何人吐露过内心的恐惧，就连对自己都不愿承认。
纪泽野注视着她低垂的睫毛，在那微微颤抖的阴影下，他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同样孤独的灵魂。
“我知道。”他说。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乔煦雅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涌出。她慌忙别过脸，但纪泽野已经看见了。
他没有安慰她，也没有递纸巾，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陪她度过这个脆弱的时刻。有时候，沉默的陪伴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窗外的雨声渐歇，黎明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浅浅的光带。
在这个雨夜即将结束的时刻，两颗孤独的心，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短暂的栖息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