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特尔忽然变了,她开始向周围一切能看得上眼的人物释放出合作信息。
跟随我做事,是能拿到好处的。
我有钱,有地位,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为我创造和生产出更多的价值。
这还涉及到一个永恒的底层逻辑:人类就是需要被关注,被注视!
那些迟疑的人就拿钱砸!
世上的事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用钱来解决,剩下的百分之一靠她这张脸来营销事半功倍。
于是,里维亚帝国的宫廷内,暗流并未随着格洛里昂的回归平息,反而因公主那份不加掩饰的针对,变得更加汹涌。
那些聚集在她身边的年轻贵族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公主与二王子之间骤然降至冰点的关系。
对他们而言,公主的喜怒便是最高指令。
公主想要,他们便来取。
公主愤恨,他们便袭击。
于是,一场针对二王子乌尔里希的、无声的围剿,在帝国的贵族阶级中悄然展开。
先是几位掌管财政和军需的贵族,在乌尔里希审批各项开支时,前所未有地提出了诸多刁钻的质疑,拖延了他几项关键议案的推进。
接着,一些原本倾向于他的中层将领,在非正式场合听到了有关于二王子的恶意议论,其源头皆指向那些常伴公主左右的家族。
乌尔里希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来自“艾丝特尔派系”的无形压力,但他依旧沉稳地处理着政务,眉宇间的凝重却日益加深。
他也曾试过去找艾丝特尔谈话,或者恳求黑皇帝对公主进行施压,但都没得到好结果。
两方就这样撕扯着。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两位外国王子的到访,如同两颗石子投入本就波澜暗生的湖面。
得联姻消息而来的洛瑟兰王国符合里维亚嫁公主的一切条件:
一、距离里维亚极为遥远,确保公主嫁过去后难以轻易干涉帝国核心事务,其子嗣也对现有继承序列不构成直接威胁。
二、军事实力尚可,能作为帝国在北方的一个有效战略支点,牵制其他势力。
三、其国内政局简单,王室渴望借助帝国威望提升自身地位,易于掌控。
洛瑟兰的使团带来了丰厚的礼物,那位王子更是毫不掩饰对这场政治联姻的志在必得。
他甚至在公开场合当面展现出对艾丝特尔的极大兴趣,仿佛她已是他囊中之物,这种姿态让艾丝特尔倍感厌恶,连带着对推荐此事的乌尔里希的怨怼又深了一层。
她报复的手段也更加酷烈。
她像一个用美貌做刃的暴君,优雅而疯批地惩罚每一个让她不悦的人。
然而,更让里维亚帝国高层震动的是紧随其后的第二位访客——奥德里奇的皇太子。
雷切尔·温莎。
他的到来毫无预兆,仪仗也远不如洛瑟兰使团奢华,但其人本身,就带着无形的重压。
格洛里昂覆灭卡塔,正是对奥德里奇权威的公然挑衅,此刻奥德里奇的皇太子亲至,是兴师问罪?还是另有所图?
格洛里昂的影响无处不在。他的宠爱是艾丝特尔疯起来的资本,他覆灭卡塔的行动是雷切尔到访的直接原因。
他依然是幕后那只掌控一切的手。
……
……
翌日,宫廷花园处。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精心修剪的花丛与蜿蜒小径上投下斑驳光影。
一阵嘈杂的议论声打破了宁静。
“看服饰,应当是一位小公主。”随行的奥德里奇官员低声说道,目光投向不远处独自坐在长椅上的身影。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里维亚王宫里现在只有一位公主,就是那位很有名的艾丝特尔·奈克托夫,这里维亚皇帝可真宠女儿,作成这样了还惯着。”
雷切尔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埃利奥你就上去问问,说不定这位公主能知道乌尔里希王子的住所。”
就在埃利奥领命欲行之际,雷切尔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示意他稍候。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打开后是玫瑰花蕊缀海螺珠胸针。
“绅士一些,”雷切尔的声音略显激动,“奈克托夫家族素来偏爱华贵珠宝,将这个赠与公主,当做见面礼。”
“是,殿下。”埃利奥双手接过礼盒。
不远处,艾丝特尔倚在花园的长椅上,一本摊开的童话故事书覆在她膝头,墨色的长发被松散地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
听到身后由远及近的沉稳脚步声,还以为是前去取茶点的女仆回来了,艾丝特尔并未抬头,只随意地将书页合上,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然而,当她的目光抬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完全陌生的少年。
他有着一头阳光般的金色短发,以及一双如拂晓时雾霭天空的灰蓝色眼眸。
艾丝特尔微微一怔。
那双莹润的酒红色眼眸里,闪过一丝纯粹的好奇。
刹那间,一种仿佛命运齿轮在此刻悄然扣合的预感无声响起。
埃利奥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公主,她看起来如此娇小,坐在宽大的长椅上,眼神干净剔透,纯然无害,与传闻中那个被黑皇帝骄纵的形象似乎有些对不上。
埃利奥右手优雅地按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声音清朗:“日安,尊贵的公主殿下,恕我冒昧打扰。”
“我是埃利奥·费尔法克斯,奥德里奇皇太子殿下的骑士,我们意图拜访乌尔里希王子,但是不知乌尔里希王子住所在哪里。冒昧请问公主殿下能否为我们指引方向?”
“这是送给公主的见面礼。”
他说明来意,并呈上礼物。
艾丝特尔的目光立刻被那枚胸针吸引了。玫瑰与海螺珠的组合精致又梦幻,完全契合了一个少女对美丽事物的天然喜爱。
她脸上绽开一个毫不设防的、带着孩子气的惊喜笑容,声音清脆:“好漂亮啊!”
艾丝特尔起身接过胸针,爱不释手地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方才抬头,热情地说,“我带你们过去吧!”
艾丝特尔步伐轻快地走在前面,带着埃利奥穿过蜿蜒的花园小径。她在那位气质卓绝的奥德里奇皇太子面前站定,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姿态天真却自带皇族的骄傲:“您好,皇太子殿下,我是艾丝特尔·奈克托夫。”
雷切尔·温莎垂眸看着眼前这位黑发红瞳的小公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他微微欠身,回以无可挑剔的礼节,声音温和回应:“艾丝特尔……这是个美丽的名字,意义是星星。”
“是的,”艾丝特尔坦然接受这份赞美,并赋予其更深的意义,“星星,距离人们很遥远,但它未必会逊色于太阳、月亮。”
“有意思的说法。”雷切尔唇角微扬,仿佛随口提起,“听闻公主对联姻对象颇为抗拒,洛瑟兰的王子不好吗?他很喜欢你。”
“……”艾丝特尔撇了下嘴,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直白与任性:“我管他喜欢什么。”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你们不是要去找人吗?”艾丝特尔率先打破沉默,指了指前方的路口,“不走吗?”
“有劳公主带路。”雷切尔从善如流。
然而,他并未停止交谈,语气平和却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我有些想不通的事,想请公主殿下为我解惑。”
艾丝特尔侧头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那么多人,身为贵族的绅士或女士,为何会无条件地、甚至近乎疯狂地帮助一位公主,去反抗帝国的法定继承人?”雷切尔棕色的眼眸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即便源于忠诚亦或……喜爱,但这份投入与风险,似乎并不对等。”
艾丝特尔闻言,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通透。
“人都是自私的,不会毫无缘由地损害自己的利益。”她声音清脆,逻辑却异常清晰,“如果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珍宝赠与我,必然是因为他从中获得了回报。”
艾丝特尔的指尖在胸针礼盒上轻轻叩击,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在为这番话标注重音。
雷切尔眼睛发亮地盯着她。
“如果我未曾给予对方物质所需,那么他得到的便是情感上的满足——”
艾丝特尔稍作停顿,目光扫过雷切尔专注的神情,一字一句道:“或许是追随的激情,或许是反抗的快感,又或许是……押注未来的刺激。”
她抬起下颌,酒红色的眼瞳在阳光下流转着剔透的光泽,语气笃定:“等价交换,才是维系所有关系的本质。”
艾丝特尔凝视着雷切尔,仿佛能穿透他优雅的表象,直抵他未说出口的评判。
“在你,或者说在许多人眼里,我这位公主大概是最没资格反抗联姻的,更不必提跟乌尔里希作对抗的。”她的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超越年龄的讥诮,“我只需戴上父王赐予的公主王冠,将最名贵的香料撒在地上,然后……”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红瞳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安静等待着被找个合适的男人嫁了,就足够了,是吗?”
雷切尔没有否认,而是将话题引向更沉重的领域:“可是里维亚常年征战,乌尔里希王子在许多人看来,是唯一能遏制里维亚皇帝陛下过度征伐的人。战争意味着死亡,公主殿下,想起卡塔那些消逝的生命,您不会感到丝毫畏惧吗?”
这一次,艾丝特尔没有立刻回答。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又往上迈了两个台阶正面迎上雷切尔探究的目光,小小的脸上神情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的审视。
“皇太子殿下,您亲自带兵上过战场吗?在您的国度里,是否也有很多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老弱妇孺,在生存的边缘挣扎?”
她不等他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言语冰冷且带刺:“您认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让该死的人不死,便一定是好事吗?”
“世间的资源就这么多。”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沉重,“如果那些蛀空国家的蠹虫不死,就会有更多无辜的平民活不下去,甚至……根本没有机会降临到这个世上。”
艾丝特尔看着雷切尔,微微歪头:“瞧,每个人都要从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您想要的那个标准答案,恐怕需要一场盛大的辩论赛才能决出。”
随即,艾丝特尔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语气也恢复了礼貌的疏离:“但我没心情,也没义务再与您探讨下去了。”
“毕竟,让尊贵的客人在花园里争论这些,实在有失待客之道。”
“再见,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