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开始肆虐,卷着枯叶,抽打着教室的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暖气尚未供应充足,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渗入骨髓的湿冷。沈知珩本就偏低的体温,在这样的天气里更是畏寒,即使穿着厚厚的冬季校服,指尖也总是冰凉的。
他坐在座位上,专注地演算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试图用思维的专注来驱散身体的寒意。只是那微微发白的嘴唇和偶尔轻咳一声,泄露了他的不适。
这一切,都被后排看似趴着睡觉、实则余光一直关注着他的江野,尽收眼底。
课间操时间,因为天气恶劣临时取消。学生们大多挤在教室里取暖,喧闹声比平时更甚。沈知珩依旧坐在位置上,拢了拢衣领,打算继续与那道难题死磕。
忽然,林修的身影晃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印着学校附近那家热门奶茶店Logo的纸袋,大大咧咧地放在沈知珩桌上,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喏,沈大学霸,老李(物理老师)说你上次竞赛准备资料整理得不错,稿费下来了,让我给你带杯热的,暖暖手,别冻着了。”林修说着,还对沈知珩眨了眨眼,一副“你懂的”表情。
沈知珩愣住了,看着桌上那个散发着温热气息的纸袋。物理老师给的稿费?这借口蹩脚得几乎站不住脚,谁都知道那点微薄的资料费根本不足以让老师特意给学生买奶茶。
周围有同学好奇地看了一眼,但听到是老师给的,也没多想,很快又被自己的事情吸引了过去。
沈知珩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他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纸袋,那温热的质感顺着神经末梢,一路蔓延到冰冷的心脏。
他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杯包装严实的奶茶,杯壁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刚做好不久。杯套外面,贴着一张奶茶店惯有的标签,上面打印着品名:【红糖姜茶,去冰,无糖】。
红糖姜茶,驱寒暖身。
去冰,热饮。
无糖……沈知珩喝东西向来不喜欢太甜。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契合着他的需求和习惯。
这绝不可能是物理老师买的。
只有一个可能。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教室后排。江野依旧维持着趴睡的姿势,仿佛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但沈知珩却清晰地看到,他搭在桌沿的那只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和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沈知珩努力维持的平静。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杯温热的姜茶。
隔着厚厚的杯壁,温度正好,不会烫手,却足够驱散指尖的冰凉。他将杯子轻轻握在掌心,那热度仿佛有生命一般,顺着血脉,一点点流淌,试图融化他被冻僵的四肢百骸。
他撕开吸管包装,插入杯中,低头轻轻吸了一口。温热的、带着浓郁姜味和淡淡红枣甜香的液体滑入喉咙,瞬间在胃里激起一小团暖意,连带着因为轻微咳嗽而有些不适的喉咙,都仿佛被温柔地抚慰了。
没有加糖,只有食材本身淡淡的甘甜,和他记忆里某个午后,江野强行塞给他尝的那杯味道一模一样。
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感受着那难得的暖意从内而外地扩散。教室里的喧嚣仿佛远去,只剩下掌心这杯沉默却滚烫的关怀。
他知道这杯奶茶背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江野注意到了他怕冷,注意到了他咳嗽,意味着江野可能翘了课间操的时间,冒着寒风跑去校外买来,再小心翼翼地拜托林修,用这样一个经不起推敲却勉强能糊弄过去的理由,送到他手上。
风险依然存在,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但江野还是做了。
这份在寒冬里,被包裹在拙劣借口下的、小心翼翼的关怀,比任何华丽的誓言都更让沈知珩动容。
一杯无糖的红糖姜茶,驱不散整个冬天的严寒,也化解不了眼前沉重的现实。
但它像黑夜里悄然点亮的一盏小灯,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告诉他,在这条冰冷而孤独的路上,他并非孑然一身。
有人,正用他所能做到的最隐秘、最笨拙的方式,为他送来源源不断的热量。
沈知珩将喝完的空杯,仔细地压扁,收进了纸袋里,放进了自己的书桌抽屉最深处。那里,已经悄悄积攒了几张被抚平的字条,和一颗未拆封的水果糖。
寒冬依旧,但他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杯奶茶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