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的手指在空中停住那个“杀”字，眼睛睁着，目光没有偏移。
沈烬跪在地上喘气，脖子上的勒痕火辣辣地疼，他盯着她，等着下一句话。
没人动。
老顾按着她的肩膀，布条还缠在她手腕上，没松。
苏凝坐在地上，左手垂着，石化的部分已经过了手肘，整条手臂已经动不了。
可她右手还能抬。
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出来，落在掌心。
她知道普通的符压不住这种级别的连接，银线是活的，是程序的一部分，它认主，也认规则，想断开，只能用比规则更狠的东西。
她抬起右手，指尖划过左腕。
刀锋都没这么快。一道口子裂开，血喷出来，溅到地面。
她忍着晕眩，把血甩出去，在身前的地面上画出第一道线。
不是符。
是咒，家族里从不教的那一种——血绘·断魂锁。
每画一笔，她身体就抖一次，血流得太快，脑袋开始发空，但她不能停。
沈烬还在地上跪着，银线虽然断了，可残根还在他脖子上，微微颤动。
第二笔落下，地面开始发光，顺着泥土蔓延，朝陈念的方向爬。
第三笔，陈念猛地抽搐，她的眼睛翻白，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
第四笔完成，整个图案闭合。
一个环形的锁状图腾浮现在地表，正中间裂开一道缝，直指陈念与沈烬之间的空气。
苏凝抬头，声音嘶哑：“断！魂！锁！”
光炸了。
那道锁形图腾瞬间膨胀，冲向两人之间的空间。银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缩，想要钻回陈念的身体。
但它慢了一步。
血光扫过，所有外露的银丝全部断裂，断裂处冒出黑烟，几根刚碰到沈烬皮肤的线直接化成灰，飘散。
沈烬感觉脖子一松，整个人往前栽倒，他用手撑住地面，大口呼吸。空气终于能进来了。
陈念全身剧震，头往后仰，嘴巴张到极限，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不像她自己，更像是有别的东西从她身体里被扯出来。
三秒后，光芒消失。
图腾碎裂，变成无数红点，苏凝撑不住了，手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
她脸色发青，嘴唇没有一点颜色，呼吸又浅又弱。
沈烬立刻爬过去，把她翻过来，她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撕下衣服一角死死按住。
“撑住。”他说，“别闭眼。”
老顾也顾不上陈念了，挪到苏凝另一边，掏出随身带的急救绷带，他手抖，绑了两次才把止血带绕紧。
“这丫头……太拼了。”他低声说。
沈烬没说话，他看着苏凝的脸，想起她第一次画符的样子。
那时候她在图书馆角落，轻轻一抹，黄纸就燃了。现在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招不是为了救他。
是为了告诉所有人——陈念不是工具。
她还能被救。
远处站着的人影动了一下，沈沧海原本站在祭坛边缘，现在他转身走了。
没有说话，也没有攻击，他知道这一波结束了。
幽灵群缓缓后退，重新沉入地底，那些刻在石板上的凹槽不再渗黑液，风也停了。
现场安静下来。
沈烬低头看地上的血痕，那些构成禁咒的线条虽然消失了，但地面留下了印记，他伸手摸了一下，血还没干，黏在手指上。
他忽然发现一件事。
这些纹路，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它们不是独立的符号，而是连在一起的，形成了一种结构。
有点像后来在密室墙上见过的那种图谱——记忆缝合图谱。
他记得那天在地下密室，墙上画满了交错的线。当时看不懂。现在再看这些血画残留的痕迹，竟然能看出相似的走向。
“这不是净化术。”他低声说，“这是反向的钥匙印。”
老顾抬头：“什么意思？”
“意思是……”沈烬盯着陈念，“我们一直以为要找的是怎么解开她身上的诅咒。但也许不对。真正有用的，是怎么让她体内的程序失效。而刚才那个血咒，就是逆向运行的指令。”
陈念闭着眼睛，呼吸平稳，银线完全退回了左臂，皮肤表面看不出异常。
但她不再是刚才那个清醒的状态。
沈烬伸手探她脉搏。跳得慢，但稳。
“你还不是钥匙。”他看着她，声音很低，“你是人。”
老顾喘着气靠在石块上，他的腿上有两处被碎石划破，血浸透了裤腿。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守在这儿。”
“不能走。”沈烬说，“她现在是休眠状态，不是解除。程序只是暂停，随时可能重启。”
“那就得找到源头。”老顾说，“谁下的命令，谁写的程序，谁把她变成这样的。”
沈烬点头，他看向祭坛中心，那里有个凹槽，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
他记得母亲留下的笔记里提过——第七个容器，必须自愿走进去。
可陈念说，他妈妈不是死在祭坛。
她说，是他杀的。
这句话还在脑子里转，他不敢深想，但现在，他必须面对。
“我们得下去。”他说，“祭坛下面有门。我之前看过地图，这条路通向密室。缝合图谱就在那里。”
“你现在下去？”老顾看了眼苏凝，“她这样，你能背两个人？”
“我不背。”沈烬说，“你留在这里守她们。我去。”
“你一个人？”
“我有镇魂钉。”他把手伸进风衣内袋，摸到那枚冰冷的金属，“而且我知道怎么避开陷阱。”
老顾沉默了几秒，最后点头：“行。但你要快。这地方不会安静太久。”
沈烬站起身，活动了下脖子，勒伤的地方还在疼，但他能走。
他走到苏凝身边，把她的护目镜扶正，又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等我回来。”他说。
然后他转向陈念。
她脸上的血迹干了，嘴唇裂开一道口子。他蹲下来，看着她。
“你说你看过了我的记忆。”他低声说，“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想信那些话。但我必须查清楚。”
他站起身，拿起插在地上的镇魂钉。钉子沾了血，他用袖子擦了擦，重新收好。
他走向祭坛中央。
脚踩在刻着名字的凹槽上时，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没停，继续往前走。
走到最里面那块竖立的石碑前，他伸手按住碑面。
手指触到的一瞬，碑身裂开一道缝。
一道暗门缓缓打开，露出向下的阶梯。台阶很窄，两侧是黑色的墙，上面布满划痕。
他回头看了一眼。
苏凝闭着眼，老顾坐在她旁边，手里握着一根铁棍，陈念躺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他迈步走了进去。
阶梯很长。
越往下，空气越冷。
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石壁上。
墙壁上的划痕越来越多，有些已经连成了片。
走到一半时，他停下。
右手突然一热。
是镇魂钉。它在口袋里震动，越来越强。
他拿出来一看，钉帽上的骷髅眼睛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下面有东西醒了。
他继续往下走。
最后一级台阶尽头是一扇门，木头做的，腐烂了一半，门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
他伸手推门。
门开了。
里面是个方形房间，墙上画满了线，纵横交错，正中央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本册子。
他走过去，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
【记忆缝合图谱·初版】
字迹很熟。
是他母亲的笔迹。
他翻到下一页。
纸上贴着一张照片。画面里有四个人站在祭坛前，其中一个女人穿着白袍，背对着镜头。
她的左手上戴着一枚银蝶胸针。
那是他母亲。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
【第七个容器，必须由继承者亲手开启。】
他盯着那句话，手指慢慢收紧。
门外，风突然吹了进来。
吹动了桌上的纸页。
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页纸上只有一个名字。
用血写的。
“沈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