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几块成功凝固、散发着怪异混合香气的乳白色固体,沈逸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
制作成功的狂喜仅仅持续了半刻钟,就被一个更现实的问题砸得粉碎:这玩意儿,该怎么卖出去?
他,一个顶着“淡泊名士”帽子的前产品经理,总不能亲自蹲在街边,扯着嗓子叫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沈家秘制香皂,洗洗更健康”吧?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怕是银子没赚到,先被当成失心疯抓起来,或者被沈清音解读成“体验市井生活,感悟众生百态”的新行为艺术。
他需要一个代理人,一个白手套,一个……分销渠道。
脑海里的人选名单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身影上——阿福。
阿福是主家外院的一个小杂役,年纪与沈逸相仿,机灵勤快,主要在学堂那边负责洒扫、跑腿等杂活。沈逸在学堂“扮演庸才”的那段日子里,与这少年有过几次接触。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个夏日午后,他亲眼看见阿福用几块从厨房摸来的、快要馊掉的糕点,成功从守后门的小厮手里换到了一把品相不错的蒲扇,转头又把蒲扇“借”给了一位怕热的管事,换来了第二天轻松的差事。
那番操作行云流水,对需求的精准把握和资源置换的能力,让沈逸这个前产品经理都暗自点头——
这小子,是个搞销售的好苗子!最重要的是,阿福地位低,嘴巴还算严实,而且有向上爬的欲望,容易控制。
事不宜迟,沈逸瞅准一个学堂放课的傍晚,悄悄溜达到外院杂役们居住的排房附近,果然在一个角落看到了正在吭哧吭哧劈柴的阿福。
“阿福。”沈逸压低声音唤道。
阿福闻声抬头,见是沈逸,明显愣了一下。这位逸少爷最近在府里名声鹊起,传言颇多,但对他们这些底层杂役向来没什么架子,有时还会偷偷塞给他一两块点心。他连忙放下斧头,擦了把汗,恭敬道:“逸少爷,您找小的有事?”
沈逸将他拉到更僻静的墙角,做贼似的四下张望一番,才从袖子里,哦不,是从怀里摸出两块用干净粗布包着的香皂,一块是原味猪油皂,一块是加了桂花干的。
“认得这是什么吗?”沈逸神秘兮兮地问。
阿福凑近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这…闻着有点香,又有点油味儿…像是…像是加了香料的猪胰子球?可模样又不像…”
“此乃‘净尘皂’,”沈逸开始了他产品经理的忽悠大法,哦不,是产品介绍,“乃我偶得古方所制,去污能力远超皂荚,温和细腻胜过猪胰子,长期使用,可使肌肤光滑,留香持久。实乃洁面、沐浴、洗衣之必备佳品!”
阿福听得云里雾里,但“去污强”、“留香持久”这几个词还是听懂了的,他眨巴着眼:“少爷,您这是…?”
“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沈逸图穷匕见,将两块香皂塞到阿福手里,“你路子活,认识的人多。找个机会,偷偷拿去外面街市,或者…找相熟的、在其他府邸当差的同伴试试,看看有没有人愿意买。价格嘛…”
他沉吟了一下,参考了皂荚和猪胰子球的价格,又考虑到自己的“高科技”含量和目标客户的消费能力,“暂定五十文一块。”
“五、五十文?!”阿福差点咬到舌头,眼睛瞪得溜圆。这价钱够买好几大筐皂荚了!这劳什子“净尘皂”看起来怪模怪样,真能卖这么贵?
沈逸看出他的疑虑,拍了拍他的肩膀,画饼充饥道:“放心,这东西的好处,用了就知道。卖出去的银子,你三我七。若是卖得好,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他抛出了提成诱惑。
阿福看着手里那两块温润的“净尘皂”,又看看沈逸那看似淡定、实则暗含鼓励(在阿福看来是信任)的眼神,再想想那三成的利…他一咬牙,一跺脚:“成!逸少爷信得过小的,小的就试试!定不让少爷失望!”
于是,沈家商业帝国的第一位“金牌销售”,就在这个弥漫着柴火味的角落里,正式上岗了。
阿福确实机灵。他没敢在热闹的主街上公然叫卖,而是选择了城南相对繁华、但管理较松的次级街市,并且目标明确——专找那些穿着体面、像是大户人家出来采买的丫鬟、小厮或者婆子搭讪。
他先是找到相熟的在李翰林家当差的小厮,神秘兮兮地掏出香皂:“哥,瞧瞧这新鲜玩意儿,我家主子从西域商人那儿弄来的好东西,叫‘净尘皂’,洗脸洗澡那叫一个爽利,洗完还香喷喷的!就这点,匀一块给你试试?”
对方将信将疑,但架不住阿福巧舌如簧,又看在往日情分和“西域来货”的神秘光环上,勉强花五十文买了一块。
几天后,那李府小厮主动找上门来,一脸兴奋:“阿福!那玩意儿还有吗?再给我来两块!不,三块!我家那口子用了,说洗完手又滑又嫩,还不紧绷!连院里的大丫鬟都问我在哪儿买的!”
初战告捷!阿福信心大增,又如法炮制,目标瞄准了更多府邸的下人。他精准地把握住了这些人的心理:他们或许用不起主子们专用的昂贵香膏香脂,但同样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一点点小小的虚荣心。这“净尘皂”价格虽比皂荚贵不少,但尚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效果却远超预期,而且听起来颇有“来历”,阿福现场发挥,说是从西域古方到海外秘制,这拿来送人情或者自己用,都极有面子。
很快,“净尘皂”的名声开始在一个小范围的圈子里悄然流传开来。主要是各府邸中有些体面、又消息灵通的中下层仆役。他们私下交换着信息:
“听说没?城南市上有个小子在卖一种叫‘净尘皂’的玩意儿,好用得很!”
“真的?比猪胰子球如何?”
“强多了!洗得干净,还不腥膻,洗完手都是香的!就是有点小贵。”
“贵点怕啥?效果好就行!给我也带一块!”
“听说是什么古方秘制,数量不多呢…”
阿福的销售业绩节节攀升,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轻车熟路,甚至开始玩起了“限量供应”、“欲购从速”的小把戏。他定期将卖得的铜钱和碎银子交给沈逸,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留下属于他的那三成。
摸着怀里那沉甸甸的铜钱,阿福干起活来更有劲了,看向西院逸少爷的目光,也充满了崇拜与感激——逸少爷果然不是凡人!随手拿出的东西都能这么赚钱!
沈逸看着阿福每次交上来的、越来越多的钱串,心中亦是激动不已。成功了!他的MVP(最小可行产品)市场验证通过了!用户反馈(仆役圈)极其正面!复购率相当可观!这证明了他的产品思路和渠道策略都是正确的!
自由在向他招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躺在江南某个小镇的院子里,喝着茶,晒着太阳,再也没有人逼他讨论诗词歌赋和家族账本的美好未来。
然而,无论是沉浸在数钱快乐中的沈逸,还是奔波在销售一线的阿福,都没有意识到,任何在一个封闭系统内悄然流动的“新事物”,尤其是与“钱”挂钩的,都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终会激起涟漪,并很难不引起湖边垂钓者的注意。
积墨斋内,二爷沈仲瑾听着沈贵关于府内外一些“琐事”的例行汇报,当听到“近日底下仆役间似在流传一种名为‘净尘皂’的新奇洁物,价格不菲,来源不明”时,他翻阅账册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净尘皂?”他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