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看着张文渊,呼吸平稳。
他没有退后一步。
“主任,我有三项依据。”
声音不高,但抢救室门口的医生们都听清了。走廊灯光照在他脸上,白大褂第二颗纽扣微微晃动。
张文渊没说话,只是点头。
林辰继续说:“第一,病人体内有一股黑紫色浊气,藏在督脉深处,运行规律与子午流注节律同步。寅时最弱,午时最强。这不是风邪入络,也不是肝阳上亢,是毒伏髓海,反噬经络。”
有人皱眉。
“你怎么知道?”一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问。
林辰不答。他不能说出望气术的事。系统功能只有他自己能感知。
他换了个方式解释:“第二,脉象佐证。寸关尺三部均现滞涩,如细线受阻。这是清阳被遏,神机不展的表现。常规面瘫不会这样。病人三个月来治疗无效,正是因为病根不在表,而在里。”
陈志远站在旁边,手指轻轻敲着病历本边缘。
林辰接着说:“第三,古籍支持。《黄帝内经·刺禁论》提到‘髓空者,骨痹而神乱’。这和病人夜间多梦、情绪烦躁、面部抽搐的症状完全吻合。再加上系统……”
他顿了一下,改口:“再加上前人记载的‘阴火逆窜’治法,可以确定,必须先引毒外出,再补正固本。顺序不能错。”
没人说话。
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张文渊从怀里拿出三页纸。那是林辰留在资料室的草稿。
“你们看了吗?”张文渊问周围的人。
没人回应。
“他在资料室就写好了判断。包括今天晚上八点前后,浊气会从百会回落大椎。”他抬头看墙上的钟,“现在是七点五十五。”
所有人目光都转向监护仪。
屏幕上的数据平稳跳动。
病人右手突然一抖。
林辰立刻上前搭脉。
“浊气回流,已过大椎,进入膀胱经分支。”
陈志远快步走到床边核对时间。
“确实是刚才。”他低声说。
几位医生交换眼神。
一个戴眼镜的女医生开口:“思路很细。用药也有出处。值得一试。”
另一个男医生点头:“至少比现在这样拖着强。”
林辰从帆布包里取出脉枕和笔。
他走到护士站,拿过一张空白记录纸,快速画出人体经络图。用红笔标出浊气游走路径,在风府、哑门、颅息、内关四个穴位打上圈。
“治疗分三步。”他把图纸贴在墙上,“第一步,针灸。”
他指着图说:“选0.18毫米超细毫针,在戌时末施针。这个时候气血渐衰,浊气活动减缓,最容易引导排出。”
“手法用‘透天凉’,三次进针,分层得气。刺激风府和哑门,疏泄髓热;辅以颅息宁神定惊;内关调控心神,防止晕针。”
“第二步,服药。”
“拟‘清髓解毒汤’。主药石菖蒲开窍醒神,远志安神化痰,丹参活血通络。原方需少量麝香,但现在用不了。”
他停顿一下。
“可以用山狸香草替代。这种草记载于《齐民要术》,人工培育可行,气味相近,功效可验。”
“第三步,监测。”
“每两小时观察一次面部肌肉反应,记录抽搐频率变化。如果针后两小时内抽搐减少,说明浊气已被引动,方案有效。”
图纸清晰,步骤明确,引用有据。
没有人再质疑理论玄虚。
他们开始讨论可行性。
“时间太紧。”那位中年医生说,“药材哪里来?山狸香草不是常用药。”
“我已经联系了合作药圃。”林辰说,“明天上午就能送一批过来。今天先用针法试一次。”
“谁来主针?”
这个问题出来,现场安静了。
林辰是进修生。资历最浅。按规矩,这种疑难病例应该由主任医师或副主任医师操作。
张文渊看向林辰。
“你提的方案,你来主针。”
语气果断,没有商量余地。
陈志远眉头微皱。
“可以试行。”他说,“但必须全程录像备案。一旦出现异常,立即停止。”
林辰点头:“我愿承担责任。”
这句话落下,气氛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新人表演。
而是准备见证一场可能改变认知的治疗。
护士开始准备器械。
超细毫针拆封,酒精棉球摆放整齐,摄像机架在角落。
林辰坐在小凳上,打开随身针包。七根金针并列排开,针尖泛光。
他用虎口按了按左手掌根的老茧。
手指稳定。
张文渊站在他侧后方,盯着监护仪。
陈志远正在和护士交代记录事项。
其他医生陆续离开,回去值班。还有几个人留下围观。
时间指向八点零七分。
林辰起身。
“准备好了。”
护士掀开病人颈部被单。皮肤暴露出来,灯光下泛着冷色。
林辰戴上手套。
拿起第一根针。
针尖对准风府穴。
他深吸一口气。
手腕轻抖,针入三分。
没有停留。
第二针落向哑门。
第三针刺入颅息。
每一针下去,病人的呼吸都有细微变化。
监护仪上的波形开始波动。
张文渊盯着屏幕。
“心率下降了。”
陈志远凑近看:“从每分钟92降到85。还在降。”
林辰继续下针。
第四针落在内关。
病人右手猛地一抽。
林辰不动。
手指微调,针尾轻轻旋转。
抽搐停止。
呼吸变得平稳。
五分钟过去。
七根针全部到位。
林辰闭眼。
他在感受经络中的气机流动。
那股黑紫色浊气正在缓慢移动。
它开始松动。
正沿着膀胱经向下退去。
他睁开眼。
“第一次治疗结束。留针二十分钟。”
没人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病人脸上。
左侧嘴角原本僵硬上扬,此刻肌肉有了轻微颤动。
像是想要放松。
张文渊低头看表。
“八点十二分。”
他抬头,看向林辰。
“你预判的时间,准了。”
林辰没回答。
他只看着病人面部。
等待下一波变化。
摄像机红灯一直亮着。
护士记录下各项数据。
陈志远翻开病历本,写下一行字。
外面走廊的脚步声渐渐少了。
急诊科恢复安静。
但抢救室门口的空气不一样了。
林辰不再是那个默默站在人群后的进修生。
他是这个方案的提出者。
也是执行者。
更是目前唯一准确预测病情走向的人。
他坐在小凳上,手里拿着针包。
指腹轻轻擦过针柄。
等待二十分钟后拔针。
张文渊站在他旁边。
两人谁都没说话。
监护仪滴滴作响。
病人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这次不是抽搐。
是自然的屈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