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转身要走，听见护士站小张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急诊刚送进来一个病人，面瘫三个月，之前在三家医院治过，都没效果。”
他停下脚步。
这正是张文渊交代的病例。
U盘还插在电脑上，草稿也没收。他折返回资料室，快速拔下U盘塞进帆布包，顺手把那三页写满思路的纸也装了进去。白大褂第二颗纽扣在灯下晃了一下，没掉。
他走出资料室，直奔急诊科。
抢救室门口已经围了几名医生。陈志远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CT片对着灯光看。监护仪滴滴作响，声音很密。空气里有消毒水味，还有人身上带来的夜露湿气。
林辰站到人群后方，没说话。
病床上躺着一名中年男人，左侧面部肌肉完全僵硬，嘴角歪斜，左眼无法闭合。右手时不时抽动一下，像是神经不受控制。家属站在床尾，双手攥着衣角，嘴唇发白。
“脑部核磁正常，面神经传导速度也在参考范围内。”一位年轻医生低声说。
“可症状明明就是面瘫加重型。”另一人接话，“针灸做过，激素用过，营养神经的药也打了两个月，一点起色没有。”
陈志远放下片子，眉头没松开。
“中医辨证呢？”有人问。
“脾虚？肝风？还是肾精不足？舌苔变化不典型，脉象也乱。”
没人再开口。
林辰往前走了半步。
他看得清楚。
病人的经络气机紊乱。本该均匀流动的清气在任督二脉交界处被一股黑紫色浊气堵住。那股浊气像活物，缓慢游走，时而窜入阳维脉，引发面部抽搐。每次浊气移动，病人右手指就会抖一次。
【望气辨症】自动标记出异常区域。系统无声弹出提示：【检测到奇经病变，疑似“阴火逆窜”证】。
他没动声色。
这种证型在现代临床几乎没见过。古籍里提过，说是外邪未清，潜伏髓海，久而化毒，反噬经络。治疗必须先引毒外出，再补正气，顺序错了就会加重病情。
现在这些人讨论的方向全错了。
他慢慢靠近病床。
“让我看看舌象。”他说。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陈志远转头看他。
“你是……新来的进修生？”
“林辰。市中医院针灸科进修。”
陈志远点头。“看吧。”
林辰俯身，仔细观察病人舌头。舌质偏暗，中间有细裂纹，边缘轻微齿痕。这些都不是关键。他在等浊气再次移动。
三秒后，病人左眼猛地一跳。
望气视野里，那股黑紫之气顺着督脉上行，冲向百会。
就是现在。
他伸手搭上病人寸关尺。指尖触到脉搏的瞬间，系统再次提示：【浊气运行与子午流注节律同步，寅时弱，午时强】。
心中已有判断。
这不是普通的面瘫。也不是神经损伤。是体内有一股病邪藏得太深，常规手段根本碰不到。
他收回手，站直身体。
“不是风中经络。”他轻声说，“是毒藏髓海。”
这句话太突然。
周围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陈志远皱眉。“你说什么？”
林辰没重复。
这时候说得再多也没用。他只是个进修医生，没有发言权。说多了反而会被当成哗众取宠。
他低头翻看病历本，假装记录。实则在脑子里整理治疗思路。
引毒不能急。得选在气血最弱的时辰下手，用极细的针轻轻刺激特定穴位，把浊气一点点诱出来。首选穴位是风府、哑门、颅息，配合内关调控心神。针法要用“透天凉”，三次进针，分层得气。
药也不能少。需要一副清髓解毒汤，主药用石菖蒲、远志、丹参，加少量麝香开窍——但麝香受限，得找替代品。系统里有记载，《齐民要术》提过一种山狸香草，气味近似，可人工培育。
他还来不及细想。
“你一直在看这个病人。”
声音从旁边传来。
张文渊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站在林辰侧后方，目光落在病人脸上，又移回林辰身上。
“看出什么了？”
林辰抬头。
张文渊的眼神很平静，但带着试探。
他知道，这是机会。也是考验。
如果说不出东西，接下来就不会再有人听他说话。但如果说得太玄，又会被当成胡扯。
他只答了一句：“主任，我能再查一次患者的寸关尺吗？”
张文渊看着他。
几秒后，点头。
林辰重新伸手把脉。
这一次，他放慢呼吸，集中注意力。望气术再度开启。
浊气正在回落。从百会向下，滑向大椎。它的运行轨迹和时辰有关，午时最强，寅时最弱。而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分，接近戌时，浊气活动减缓，正是观察的最佳时机。
他感受到脉搏的细微变化。每一次跳动之间，有短暂的滞涩感，像是水流经过狭窄管道。
确认了。
病因明确。路径清晰。治疗方案可行。
他松开手。
抬头看向张文渊。
没有说话。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张文渊盯着他看了两秒。
然后转向陈志远：“把所有检查报告调出来，包括前三家医院的诊疗记录。”
陈志远愣了一下。“你要重新会诊？”
“嗯。”张文渊说，“这个病人，情况特殊。”
他回头看了林辰一眼。
“你也留下。”
林辰站在原地。
监护仪的声音还在响。
病人的手指又抽了一下。
他抬起手，用虎口按了按自己左手的掌根。那里有一块老茧，是常年执针留下的。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其他科室的医生听说急诊有个疑难病例，开始往这边聚集。
灯光照在林辰的白大褂上。第二颗纽扣微微晃动。
他没再看病人。
而是闭上眼，把刚才看到的经络走向在脑海里重演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直到完全记住。
睁开眼时，张文渊正站在抢救室门口，手里拿着一叠病历。
“林辰。”
“在。”
“你说的‘毒藏髓海’，有依据吗？”
林辰看着他。
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影响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