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把张文渊留下的旧书放进帆布包，拉好拉链。走廊的灯还亮着，资料室门虚掩，他轻轻推开门走出来。五楼针灸科的灯光已经熄了大半，只有护士站还亮着一盏小灯。他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分。医院安静下来，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直接离开。明天上午九点有第一次病例讨论会，进修手册上写着“列席人员需提前查阅本周疑难病例档案”。他转身走向病历室，刷卡进入。电脑屏幕亮起，他输入工号，调出三份标注“重点研讨”的病历。
第一例是五十岁女性，顽固性肩周炎三年，针灸、推拿、理疗均无效。西医诊断为冻结肩，建议关节镜手术。林辰翻看治疗记录，发现患者曾长期从事会计工作，右手频繁使用鼠标。他盯着“局部压痛明显”这一条，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写下一行字：脾主肌肉，湿困则滞，是否可从内因入手？
他合上电脑，走出病历室。风从楼梯口吹过来，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紧了紧白大褂领口，往宿舍方向走。刚到一楼大厅，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系统提示：【今日学习时长达标，悬壶济世值+5】。他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林辰准时出现在五楼会议室门口。门还没开，已有几位医生陆续到来。陈志远夹着文件夹走过，看了他一眼，点头示意他可以进去。林辰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墙上挂着投影幕布，桌上摆着名牌和茶杯。张文渊最后进来，坐在主位，扫视一圈。
“开始吧。”他说。
第一位医生汇报的就是昨晚林辰看过的那个肩周炎病例。PPT一页页翻过，讲到目前治疗陷入瓶颈，建议转外科处理。会议室里响起低声议论。
林辰低头看着自己记的笔记。他想起《金匮要略》里一句：“诸湿肿满，皆属于脾。”又想到社区里那些久坐办公室的人，腰酸背痛，食欲不振，舌苔厚腻——这不就是湿困之象？如果能从调理脾胃入手，配合局部温针，或许能打开局面。
他抬起手。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种会议，进修生一般不会发言。张文渊看向他，眼神没有阻止。
“说。”他说。
林辰站起来。“我有个想法。这位患者长期伏案，饮食不规律，舌象显示苔白腻，脉滑，符合脾虚湿困的表现。我认为，除了局部治疗，还可以从整体调理入手。比如用健脾化湿的方药，配合温针灸于足三里、阴陵泉，激发脾阳，祛除湿邪。”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一位年长医生开口：“你是说中医内科思路？但她的主要问题是关节活动受限。”
“是。”林辰点头，“但我认为，肌肉僵硬的根源不在局部，而在全身气机失调。就像一棵树，枝叶枯黄，未必是叶子出了问题，可能是根部吸收不了养分。”
张文渊没说话，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另一位医生问：“你有临床验证吗？”
“我在社区接诊过类似情况的患者。”林辰说，“一名银行职员，症状相似，用了七次健脾化湿加温针疗法，肩部活动度恢复百分之八十。”
没人再反驳。有人低头翻病历，有人在本子上记东西。
张文渊终于开口：“思路有依据。虽然不够完善，但跳出了局部思维。值得尝试。”
他顿了顿，看向陈志远：“把这个方案纳入下一阶段治疗计划，观察效果。”
陈志远点头，在病历本上写下备注。
会议继续进行。接下来的两个病例，林辰都认真听，偶尔记下要点。散会时，几位医生边走边讨论刚才的提议。有人看了林辰一眼，语气不像昨天那样冷淡。
林辰收拾好本子，准备离开。张文渊叫住他。
“跟我来一趟。”
林辰跟着他走进办公室。房间不大，书架上堆满医书，办公桌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搪瓷杯。张文渊坐下，翻开林辰的进修档案，拿起笔，在“培养建议”一栏写下几个字。
林辰站在门口，没敢靠近。
“你昨天晚上几点走的？”张文渊问。
“快八点。”
“我看监控，你七点四十五才出资料室。”
林辰没说话。
“那本书，你看得懂吗？”
“有些地方还不明白，但我正在查资料。”
张文渊抬头看他。“那本书是我二十年前写的读书笔记。很多人觉得针灸就是扎几根针，其实它连着整个中医体系。你能提出脾虚湿困，说明你读过，也想过。”
他合上档案。“下周还有两场讨论会，你不用等通知，直接来参加。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林辰点头。“谢谢主任。”
张文渊摆摆手。“别谢得太早。能说是一回事，能治是另一回事。下周有个面瘫患者，病程两个月，常规治疗无效。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参与制定方案。”
林辰眼睛亮了一下。
“去吧。”张文渊低头开始写东西，不再看他。
林辰退出办公室，关上门。走廊阳光照进来，落在他的帆布鞋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脚步比昨天快了些。
回到宿舍，他打开帆布包，取出那本旧书。翻到中间一页，看到一段铅笔写的批注：“局部病症，必寻其本。医者若只看病，不看人，终难成大器。”
他拿出笔，在下面写了一行小字：我想试试。
下午三点，他回到医院。路过护士站时，听到两个护士低声说话。
“听说主任让那个进修的参加病例讨论了？”
“可不是嘛，昨天会上提了个想法，主任居然采纳了。”
“我还以为他就是个社区来的……”
林辰没停下，径直走向资料室。他需要查更多关于“脾主肌肉”的文献。刚坐下，手机响了。是夏雨晴发来的消息：“今天社区有三位患者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暂时不回。”
发完这条，他打开电脑，搜索“慢性肩周炎 中医辨证”。页面跳出几十篇论文。他一条条点开，做摘要，整理思路。
窗外天色渐暗。六点半，护士来关灯。
“林医生，还不走？”
“马上。”
他保存文档，合上电脑。走出资料室时，看见陈志远站在电梯口，手里拿着一份病历。
“明天讨论会提前半小时。”陈志远说，“你也来。”
林辰点头。
陈志远转身要进电梯，又停住。“那个脾虚的想法……我查了资料，有点意思。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把具体用药思路写一份。”
林辰站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合上。
他转身回到资料室，重新打开电脑。
灯光再次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