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在废品站淘到那部旧手机时,正是七月半的前一天。
手机是翻盖的,银灰色外壳磨得发亮,背面贴着张褪色的贴纸,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黑猫。
“这玩意儿有年头了,诺基亚的,当年能砸核桃。”废品站老板叼着烟,踢了踢旁边的麻袋,“前阵子收的,原主好像是个老太太,走了快十年了。”
阿明是个数码迷,专爱捣鼓旧物件。他把手机带回家,充上电,没想到屏幕“咔哒”一声亮了,待机画面是片老槐树,树底下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对着镜头笑。
“还能用?”阿明来了兴致,按了按按键,键盘有点黏手,像是沾过什么甜腻的东西。
他翻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备注是“囡囡”,号码前面还加了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倒过来的“山”。
试着拨过去,听筒里传来一阵“滋滋”的杂音,像是信号不好。
阿明正想挂,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个小女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外婆,你什么时候给我带糖糕呀?”
阿明愣住了。这号码是空号,他查过的。
“快了,囡囡乖。”一个苍老的声音应道,正是待机画面里的老太太。
阿明吓得赶紧挂了电话,手机屏幕突然黑了,再按开机键,没反应了,像是没电了。
第二天,手机自己响了。还是那个“囡囡”的号码,阿明犹豫了半天,接了。
“外婆,你骗人,糖糕呢?”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在老槐树下等了你三天了,蚊子好多……”
“快了,就快了……”老太太的声音发颤,像是在跑,“外婆这就给你送过去,你别乱跑……”
听筒里传来一阵风声,还有树枝刮擦的“沙沙”声。阿明头皮发麻,他突然想起废品站老板说的话——老太太走了快十年了。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不敢碰。可手机像长了眼睛,自己震了震,屏幕亮起,弹出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囡囡”:
“外婆,我看见你了,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阿明猛地抬头,窗外的老槐树下,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正仰着头看他的窗户。
她的脸白得像纸,眼睛黑沉沉的,手里还捏着片槐树叶。
阿明吓得浑身发抖,抄起桌上的书就往窗户扔,想把她赶走。可书穿过窗户,砸在地上,小女孩却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囡囡,你别走啊!外婆给你带了芝麻糖糕,你最爱吃的……”
阿明壮着胆子回了句:“你是谁?别装神弄鬼的!”
“我是秀莲啊。”老太太的声音顿了顿,“十年前我去给囡囡送糖糕,过马路时被车撞了,手里的糖糕撒了一地……我到现在都记得,囡囡在槐树下等我,哭着喊外婆……”
阿明愣住了。他想起这栋楼的老邻居说过,十年前楼下确实出过车祸,一个老太太当场没了,听说手里还攥着块被碾碎的糖糕。
“那……那囡囡呢?”
“不知道啊。”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找了她十年,手机里存着她最后一次跟我打电话的录音,我总听,总觉得她还在等我……”
手机突然弹出一段录音,正是刚才小女孩和老太太的对话,只是这次听着,更像是段循环播放的磁带,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急,老太太的回应越来越慌。
阿明突然明白过来——这手机里困住的,是老太太的执念。她总觉得没把糖糕送到囡囡手里,十年了,还在重复着那天的路。
他翻出工具箱,想把手机拆开,或许能让老太太“走”得安心些。
可螺丝刀刚碰到外壳,手机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的老槐树画面开始扭曲,老太太的笑脸变成了哭脸,眼泪顺着屏幕往下淌,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滩,黏糊糊的,带着股芝麻香。
“外婆!”窗外传来小女孩的尖叫。
阿明冲到窗边,只见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站在槐树下,手里举着块糖糕,糖糕上还沾着泥土。“外婆,糖糕在这里!我捡到了!”
老太太的声音从手机里爆出来,尖利得像玻璃破碎:“囡囡!我的囡囡!”
手机“啪”地一声裂开了,屏幕黑了下去。窗外的小女孩慢慢变得透明,手里的糖糕化作一缕青烟,和她的影子一起,飘向了远处的夜空。
第二天,阿明把碎掉的手机埋在了老槐树下,还买了块芝麻糖糕,放在旁边。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轻声说“谢谢”。
从那以后,每到七月半,老槐树下总会凭空出现块糖糕,第二天就不见了,地上只留下几粒芝麻。
邻居们都说奇怪,只有阿明知道,那是十年前没送到的糖糕,终于找到了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