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沾上指尖的瞬间，那道轻笑还在耳边回荡。
陈烬没动，手还搭在青铜门上。心跳有点快，但不是因为害怕，是左眼又开始流血了，温热的液体顺着颧骨往下淌。
阿荼站他身后半步，火引器已经打开了保险。
“别听。”她说，“声音是假的。”
“我知道。”他抹了把脸，“就是耳朵里嗡嗡响。”
门内黑得彻底，没有风，也没有气味。刚才那一滴血不见了，地上只留下脚印，泥还是湿的，和他鞋底那种红壤一模一样。
他往前走了一步。
墙壁突然亮了。
不是灯，是刻在石壁上的符文，一个个浮起来，像呼吸一样明灭。每走十步，光线就变一次方向，眼前的路开始扭曲。
“这地方在骗眼睛。”他说。
脑子里也乱了起来。画面一闪一闪：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影，实验室的玻璃罐里泡着东西，还有个小女孩站在火堆前哭。
他咬了下舌尖，疼感让他清醒了一点。
“你在念叨什么？”阿荼问。
“没什么。”
“你刚才说了‘爸’。”
“我说了吗？”
她没接话，抬手在墙上点了一团火。灵火贴着石面爬行，在拐角处留下一道焦痕。
“跟着这个走，别绕圈。”
他们继续往前。空气里有细小的光点飘着，像灰尘，靠近的时候能听见低语。
“……放弃吧……你救不了谁……”
陈烬抬起手，辣椒粉炸弹扔出去，在前方通道炸开一团红雾。符文暗了一下，运行节奏露出了破绽。
“子午交替。”他说，“亮的是阳，暗的是阴。我们等阴线弱的时候冲过去。”
两人屏住呼吸，在符文最暗的一瞬穿过长廊。
尽头是一扇石门，上面刻着丹炉图样，中间写着四个字：九转归元。
阿荼推门。
里面是个圆形密室，中央悬着一张泛黄的卷轴，被看不见的力量托着，缓缓旋转。
“九转还魂丹方。”陈烬走近，“完整版。”
他伸手去拿，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心象镜阵启动。”机械音响起。
四周墙面裂开，出现九面镜子。镜子里的画面变了。
第一面，是他跪在灰的尸体旁，手里攥着空药囊。
第二面，铁鹫倒在他面前，胸口插着骨矛，嘴里还在说“走”。
第三面，阿荼躺在地上，眼睛闭着，手里还抓着他给的金属扣。
最后一面，他自己坐在丹炉前，左眼全是血，一边烧着药一边笑。
“这些都是假的。”他说。
“可你怕。”阿荼声音有点抖。
“我见过太多人替我死，不怕再看一遍。”
他从药囊里掏出一枚灰色丹药，吞了下去。这是用灰哥哥的血做的，能稳住神识。
然后他抓住阿荼的手腕：“你还在这儿，我就没输。”
两人同时迈步，穿过镜阵。
卷轴落在手中。
陈烬立刻翻看内容。
不对。
和他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第一，原来写“可用同源血脉替代至亲之血”，这一句没了。
第二，多了一味药——断魂草。他知道这东西，长在灭世之门边上，碰一下就能让人疯掉。
第三，炼丹时间改成了子夜阴阳交割。那个时间点天地气机最乱，稍有差错就会爆炉。
“有人改过这张方子。”他说，“想让我死在炼丹的时候。”
阿荼凑过来看：“你怎么确定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九转还魂丹，不需要至亲之血当引子。”
“那需要什么？”
他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记得青阳子说过一句话——‘续命的不是药，是愿意替你扛的人’。”
话刚说完，系统提示响了。
【检测到异常生死规则干涉，当前区域存在多重时间痕迹叠加】
陈烬愣住。
“什么意思？”
“有人在这里死过很多次。”阿荼说，“或者……未来的你来过？”
他没回答，转身看向密室后方。那里有扇暗门，门缝渗出血腥味。
推开门，一具干尸靠墙坐着。
脸已经看不清了，衣服上挂着块金属牌，写着“炼丹师公会·特级研究员”。
阿荼认出来了：“这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李长老，名单上第一个。”
尸体袖子里塞着一页纸。
陈烬抽出来，字迹潦草：
“……若他见此方，切勿信‘断魂草’之说，那是篡改！真正的引子不是血，是愿力……我已无法回头，只希望你能活到最后……”
纸页最后被血染红了。
“愿力？”他念了一遍。
“意思是……真心想救你的人，才能让这丹生效？”
“可能。”他把纸折好收进药囊，“所以那些替我死的人，不只是代价，也是钥匙。”
阿荼盯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现在才知道一半。”
他们继续往里走。脚印还在延伸。
来到一间废弃丹房，炉火居然还烧着，蓝色的火苗静静跳动。
墙上挂着一幅画。
年轻的男人抱着婴儿，旁边站着个女人。三人站在丹炉前，背景题字写着：“吾子陈烬，承天地逆命而生。”
陈烬盯着那个女人的脸。
头痛炸开。
记忆碎片涌上来：一个怀抱，一首摇篮曲，还有大火那天她把他推出门，自己留在里面。
“这是我妈。”他说。
声音有点哑。
阿荼看着他：“你以前没见过这幅画？”
“没有。”他摸着左眼的疤，“但我梦到过她好多次。”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警告：认知锚点松动，记忆稳定性下降至47%】
“你还记得我吗？”阿荼突然问。
“记得。”
“我是谁？”
“阿荼。炼器的。脾气差，老拿锤子吓我。”
她嘴角动了一下。
“那你记得我给你火的事吗？”
“记得。”他说，“你说‘你不该忘这个’。”
她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眼神变了。
“等等……你刚才看那幅画的时候，眼睛黑了一下。”
陈烬没说话。
他确实感觉到了。就在看到母亲脸的瞬间，脑子里有个声音响了一下，像是另一个他在说话。
“如果这方是真的，我就还能活一个月。”他把丹方收好，“如果是假的……那就让我再死一次。”
“你每次都这么说。”她低声说，“可每次死完，你就少一点东西。”
“但我还站着。”
他们走到丹炉前。炉身刻着复杂的纹路，底部有干涸的血迹。
陈烬蹲下检查。
“有人在这里炼过丹。不止一次。”
“谁？”
“不知道。但手法很熟，是公会的老派技法。”
他抬头看墙角，那里有个小凹槽，放着一块黑色石头。
拿起来一看，是块记录石。能存影像。
手指按上去。
画面闪出。
一个男人背对着镜头，正在往炉里加药。他转过身时，陈烬呼吸停了。
是陈渊。
但他比记忆中年轻，头发还没白。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轻轻拍着。
“今天是你第一次进实验室。”他说，“爸爸要试试能不能把你体内的反噬压住。”
婴儿哭了。
陈渊低头看他：“别怕。你是特别的。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我也要让你活下去。”
画面到这里中断。
陈烬手抖了一下。
“他当年……真的是为了我？”
阿荼没说话。
她看着他，发现他的影子在动。
不是跟着身体，是自己在蠕动。
像有东西在里面爬。
“陈烬。”她抓住他手臂，“你还好吗？”
“没事。”他把石头塞进药囊，“我们得继续走。脚印通向更深处。”
“你真要跟着这些脚印？”
“不然呢？”他笑了笑，“我都死五次了，这时候退出去，多丢人。”
他往前走。
阿荼跟在后面。
丹房尽头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台阶上有一滴新的血，还没干。
他踩上去的时候，指尖突然发烫。
耳边又响起那个声音。
“你终于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