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坐在地上,左手还按着药囊。那里面装着烧焦的面纱碎片,也装着刚才捡到的断指骨。他没急着站起来,腿确实软,但更让他不想动的是脑子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阿荼蹲在旁边,手里摆弄着机关鸟。翅膀断了,遥控器冒烟,她试了几次都点不起来。最后她把零件塞进袖子,抬头看了眼陈烬。
“你还坐着干嘛?”
“我在想事。”
“想什么?”
“我忘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让我死了的。”他说完自己愣了一下,这话说出来比想的时候还怪。
阿荼皱眉,“你又抽什么风?”
“不是抽风。”他低头看手心,“我记得你说过金属扣的事,也记得烤肉。可有些东西……就像被擦掉了一样。比如你第一次拦我自杀是哪天,我说不清了。”
阿荼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下腰间的火引器。那上面有道划痕,是上次炸陷阱时留下的。
“你不该忘这个。”她说。
“我不想忘。”他声音低下来,“所以我得找回来。”
他慢慢撑地站起,动作有点晃。右脚落地时踩到一块碎骨头,发出咔的一声。他低头看,是白骨夫人留下的骸兵残骸。
然后他弯腰,从药囊夹层拿出那根断指骨。
“你看这个。”他递给阿荼,“上面刻了‘献祭’。”
阿荼接过看了一眼,“这字我见过。”
“我也见过。”陈烬说,“在深谷里,在石壁上,在古籍边角上,还有那块本源断臂骨上。它一直出现,但我们从来没读懂。”
“现在读懂了?”
“还没。”他摇头,“但我确定一件事——白骨夫人的兵身上有这符号,说明她和深谷里的东西有关联。不是巧合。”
阿荼盯着他。
“你要回去?”
“必须回。”他说,“那里有能解释这一切的东西。不只是反噬,不只是记忆消失,还有为什么偏偏是我用这个系统,为什么有人替死才行。”
“你现在的状态能进深谷?”
“不能。”他承认,“我现在走路都费劲,丹药也没了。但我更不能停。每死一次,我就少一点记忆。下次我可能连你是谁都不记得。”
阿荼抿嘴,几秒后点头。
“行,我陪你。”
她把断指骨还给他,陈烬收进夹层。接着他捡起一根断裂的骨矛当拐杖,拄着往前走。
太阳已经快落山,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过战场,带起一层灰。那些骸骨残渣正在慢慢风化,像沙子一样散开。
他们走了大概半里路,进入一片稀疏林地。
“你刚才说‘不让你死了’。”陈烬忽然开口,“其实我一直知道你在拦我。每次我要硬冲,你都会挡一下。有时候是扔工具,有时候是直接扑上来。我不说,但我记得。”
“你现在说了。”
“嗯。”他顿了顿,“所以这次我也不会让你进去送死。你要是觉得不对劲,随时可以撤。”
“你觉得我会听?”
“我知道你不会。”他笑了下,“所以我才敢提。”
两人继续走,地面逐渐变湿,草叶开始带刺。这是靠近深谷外围的标志。空气里有种味道,像是铁锈混着腐叶。
“我记得上次进谷口有藤蔓陷阱。”阿荼说,“你第八次重生才摸清规律。”
“这次不会第八次。”陈烬说,“我已经知道怎么避。问题是……谷底还有什么?《逆命录》只说血脉可逆生死,没说代价是什么。现在看来,代价不止反噬,还有记忆。”
“你能接受?”
“我没得选。”他握紧骨矛,“但如果能找到控制它的方法,就能少死几次,少丢点记忆。”
他们穿过一片矮树丛,前方雾气渐浓。远处一座山脊轮廓模糊,中间裂开一道口子,就是深谷入口。
陈烬停下脚步。
“系统提示来了。”他说。
“说什么?”
“深谷危险重重,需谨慎行事。”
阿荼冷笑,“它倒是会说废话。”
“但它从来没骗过我。”陈烬看着雾气,“每一次提示,都是真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踩在一块青苔石上。石头松动了一下,但他早有准备,立刻退后。
“机关还在。”他说,“和上次一样,踩第三块石头会触发藤蔓。我记住了。”
“你确定是这块?”
“不确定。”他摇头,“所以我不会踩。”
他绕到左边,踩上一块凸起的岩角。安全通过。阿荼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边缘前进。雾越来越厚,视线只有三米左右。耳边有水滴声,偶尔传来岩石滚落的声音。
“你左眼怎么样?”阿荼问。
“还在流血。”他抹了把脸,“但看得清路。”
“别硬撑。”
“我没撑。”他说,“我只是不想闭眼。一闭眼,就怕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们走到一处塌方地带,石堆中间露出一角金属。陈烬认出来了,是上次发现的青光金属,上面有符文。
“这里就是入口。”他说,“上次我们是从这儿进的。”
“这次呢?”
“还是这儿。”他蹲下,用手扒开碎石,“但得先确认有没有新的陷阱。”
他从药囊里掏出一小包控魂丹粉,撒在前方地面。粉末飘了几秒,突然下沉,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有吸力场。”他说,“和上次不一样。”
“怎么破?”
“用辣椒粉炸弹试试。”他摸出最后一枚,“挂高处,引爆后观察气流变化。”
他把炸弹绑在一根断枝上,挑高架在两块石头之间。然后退后几步,按下引信。
轰!
爆炸声在谷中回荡,气浪掀开雾气。一瞬间,他们看到空中有条看不见的线,像是某种能量轨迹。
“看到了吗?”陈烬指着,“那是流动路径。只要顺着它走,就不会被吸进去。”
“你怎么知道?”
“我死过八次。”他站起身,“每次都会多看出一点东西。”
他们沿着能量线前进,地面开始下斜。空气变得更冷,呼吸都有白气。
“你抖了。”阿荼说。
“冷的。”
“不是反噬?”
“有一点。”他承认,“但还能扛。”
“别扛太久。”
“我知道。”他看向深处,“快到了。”
前方出现一座石台,周围散落着碎骨。石台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手掌。
“上次我没注意这个。”阿荼走近看,“是新出现的?”
“不是。”陈烬摇头,“是我之前没活到这一步。”
他抬起右手,准备放上去。
“等等。”阿荼抓住他手腕,“万一有机关?”
“会有。”他说,“但我不怕了。”
他把手按进凹槽。
咔。
地面震动,石台四周升起四根柱子,上面刻满符文。中央浮现出一团光,里面有一行字:
“至亲之血,方可启门。”
陈烬盯着那行字,没动。
“又是至亲。”他说,“这本书、这个阵、连系统都在提这个词。可我根本不知道谁算至亲。”
“陈渊算吗?”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我只知道他拿我做实验。但母亲呢?她是不是真的为我死过?如果她是药灵体,那我的血脉是不是继承了什么?”
“你想试?”
“我想知道答案。”他看着光团,“但我不敢随便流血。万一触发什么连锁反应……”
话没说完,光团突然闪烁,字符跳动。
“检测到死亡印记。”机械音响起,“使用者具备开启资格,是否注入血液?”
陈烬和阿荼对视一眼。
“系统在说话?”阿荼问。
“不是系统。”陈烬盯着光团,“是这里的机关。”
“你答不答?”
他没回答,而是伸手摸向腰间药囊。
里面还有最后一小瓶续命原液。
他拔掉塞子,倒了一滴在手心。
液体泛着微光,缓缓滑向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