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的指尖还沾着血,那滴金光一闪而过的血珠落在地上,风一吹就干了。他没擦,只是把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手腕内侧开始发烫的皮肤。
阿荼站他旁边,手一直没离开过腰间的机关鸟。她知道这地方不能久留,但也不能乱走。刚才那一阵铁锈味的风不是错的,兽族动向不对劲。
他们躲在一处塌了一半的石屋后面。屋顶早没了,墙也倒了三面,只剩一个角落还连着,勉强能挡人。地上有烧过的灰,还有几块碎骨头,像是有人在这里煮过东西又匆忙离开。
“你还撑得住?”阿荼低声问。
陈烬点头,“药效还在,就是脑子像被人拿锤子敲过,记不清事。”
“刚才你忘了我说的话。”
“现在想起来了。”他看着她,“你说火不会骗人。我信这个。”
阿荼没说话,把手掌摊开,一小团灵火跳出来。温度传过去,陈烬呼吸稳了些。
就在这时,石屋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石头被踩动。
两人立刻屏息。
一个身影从断墙缺口走进来,披着褪色的狼纹斗篷,左臂缠满符布,走路有点跛。他走到火堆残迹前停下,低头看了眼灰烬,然后才抬头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你们两个。”声音沙哑,“再往前一步,就是死路。”
陈烬慢慢走出来,手按在药囊上,“你是谁?”
那人扯下斗篷一角,露出半张脸。右眼瞎了,左脸有骨刺穿出皮肉,已经愈合,但留下狰狞伤疤。
“曾是祭司近卫。”他说,“现在是个活不长的叛徒。”
阿荼走出来,站在陈烬身边,“你找我们?”
“不是找。”他冷笑,“是等。我知道你会来。因为所有人都往白骨殿去了,只有你们会反着走。”
陈烬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兽族下了死令。”他声音压低,“活捉陈烬,不得伤其性命。他的血是钥匙,必须纯净,必须活着。”
阿荼皱眉,“所以他们不会正面打?”
“当然不会。”叛徒摇头,“他们会设伏,用药,用陷阱,甚至用亲人当诱饵。只要你在仪式前失血超过三成,门就开不了。所以他们宁愿耗时间,也不动手杀你。”
陈烬听完,忽然笑了。
“笑什么?”阿荼看他。
“他们在怕我。”他说,“怕我死得太快。”
“这不是好事?”她问。
“是机会。”他眼神冷下来,“他们不敢杀我,但我可以死。只要有人替我死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我就能回来,一次比一次强。”
阿荼愣住,“你要用死亡重生?”
“对。”他点头,“我不跑了。我去他们最想抓我的地方等。让他们来抓。我死一次,回来一次,再死一次,再回来。只要替死者够多,我能把他们的计划拖烂。”
“可替死人选呢?”她问,“你不能每次都靠运气。”
陈烬摸了摸后腰的药囊,“我有办法。丹药能延缓生机波动,只要提前布置,我能控制谁在什么时候死。只要时间地点对上,系统就能转嫁反噬。”
叛徒听着,眼神变了,“你不是普通炼丹师。”
“我不是。”陈烬说,“我是他们想抓的那个人,也是唯一能毁掉他们计划的人。”
阿荼沉默几秒,忽然开口:“你想怎么引他们出来?”
“很简单。”他看向她,“你帮我布陷阱。我要让兽族以为我中招了,受伤了,逃不动了。但他们又不能杀我,只能抓。这时候,我就可以死——死在他们面前。”
“然后你重生。”她接话,“回来的时候,力量翻倍。”
“对。”他点头,“第一次死,我可能打不过。第二次,第三次,他们就会发现,我越来越强。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叛徒忽然开口:“北岭东侧有个废弃哨站,三面环崖,只有一条路进出。他们如果要设伏,一定会选那里。”
“好地方。”陈烬说,“适合埋伏,也适合围歼。”
“但你得先让他们相信你去过。”阿荼说,“得留下痕迹。”
“我有办法。”他从药囊里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点黑色粉末,“这是控魂粉,混着我的血能留下假气息。我撒一路,他们追着味道走,自然会进圈套。”
“时间呢?”她问。
“越快越好。”他说,“药效撑不了太久,我得在气息暴露前完成布局。”
阿荼点头,打开机关鸟的肚子,塞进一张新纸条,“我让它飞一圈,在哨站周围拍下地形。你画陷阱位置,我来改机关。”
“行。”他接过纸条,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几道线,“这里放辣椒粉炸弹,炸视野。这里埋断息散,断他们嗅觉。等他们乱了,我就现身,装作力竭逃跑。”
“然后你死。”她说。
“然后我回来。”他看着她,“你得在我‘死’后立刻撤退。别留在现场,他们可能会怀疑。”
“你不让我看?”她问。
“不是不让你看。”他摇头,“是危险。如果我重生失败,反噬爆发,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离我最近的人。”
阿荼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把灵火按在他手心。
“记住这种感觉。”她说,“要是哪天你又忘了我是谁,就想想这个。”
他握了握她的手,“我记得。”
叛徒在一旁看着,忽然说:“你们真打算这么干?”
“不然呢?”陈烬问他,“躲一辈子?等记忆全丢光?等灭世之门自己打开?”
“可你这样,是在玩命。”
“我早就玩命了。”他笑了笑,“从第一次死开始,我就没打算好好活着。但现在不一样了。以前我拼命是为了活,现在我拼命,是为了让别人能活。”
阿荼把机关鸟放飞,铜翅膀展开,嗖地一下冲上天空。
“它一个小时后回来。”她说,“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准备。”
陈烬从药囊里拿出三枚丹药,分别放进不同口袋,“救命丹、控魂丹、辣椒粉炸弹都带齐了。你那边呢?”
“匿息符还有两张,断息散够用,机关陷阱改好了三个。”她检查装备,“等图一到,马上动手。”
叛徒站在一旁,忽然说:“我可以帮你们送信。”
“送什么信?”
“给狼族底层战士。”他说,“很多人不想打仗,只是被逼的。我可以传话,让他们在关键时刻迟疑几秒。这几秒,可能就是你的机会。”
陈烬看他一眼,“你为什么帮我们?”
“因为我见过祭司用活人献祭。”他声音低沉,“我妹妹就在那些骨头堆里。我不想再看到更多人死在那扇门前面。”
陈烬沉默片刻,点头,“好。如果你愿意,等我们行动时,你在外围放风。有异常,立刻吹骨哨。”
“明白。”
阿荼走过来,递给他一张小纸片,“这是陷阱启动顺序,你背下来,然后烧掉。”
陈烬接过,快速记下,用灵火点燃。纸片烧成灰,随风飘走。
“接下来。”他看向外面渐亮的天色,“我们去东侧哨站。”
“你现在状态能行?”她问。
“不行也得行。”他说,“记忆一天比一天少,我不能再等了。今天要是不开始反击,明天我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阿荼没再劝。
两人收拾装备,准备出发。
临走前,陈烬回头看了一眼叛徒,“你要是反悔,现在还能走。”
那人站着没动,“我这条路,早就回不了头了。”
“那就一起。”陈烬说,“赢了,世界不一样。输了,至少我们试过。”
他们走出石屋,风沙更大了。
远处,一道红光再次闪过,像是某种阵法在试运行。
陈烬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抬脚往前走。
阿荼跟上。
他们的影子被晨光照得很长,拖在地上,像两把出鞘的刀。
走到路口时,陈烬忽然停下。
“怎么了?”阿荼问。
他摸了摸左眼的疤痕,那里又开始发热。
“刚才……”他低声说,“我又忘了点东西。”
“什么?”
“忘了你说的一句话。”他皱眉,“关于火的。”
阿荼立刻把手伸过去,灵火跳出来。
他握住,温度传来,眼神慢慢聚焦。
“我想起来了。”他说,“你说火不会骗人。”
“我说过。”她点头,“你要是忘了谁对你好,就看看这团火。”
他握紧她的手,“这次,我记住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
风沙中,第一缕阳光照在陈烬的白大褂上,药囊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