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西山区的半山腰间一个破旧四方院里,在春日下午的太阳照得温暖而且舒服,穿半旧灰夹衣的头发花白老者躺在一动就“咯吱”发响的竹椅上,微微摊开两条腿眯着双眼在睡觉。
“师公,别睡着了,小心着凉。”说话的是一个穿绿衣服的男孩,他下盘扎着马步,头上顶着一个缸,浓眉大眼十来岁的年纪,清脆的声音中气十足,似乎是故意想把睡觉的老头给吓醒。果然那灰扑扑的老者睁开眼睛一幅慵懒模样,转动着的眼珠向说话的男孩瞄了一眼,见他在日光下脸蛋晒得通红挂着细密的汗珠子,老头似乎很满意,侧身起坐从石桌上端起了放凉的茶水饮了几口,抬腕看见已经磨损的破表,慢悠悠地说:“不用提醒,早着呢,还有半小时。”
“师公又骗人,刚才说还有半个多小时,都过半天了咋还是半小时?”那男孩因为气愤脸色更红了。
老头坐起来伸懒腰打个哈欠说:“谁是师公谁说了算,我说半小时就是半小时,师公只看日头就知道几时几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资质平庸就该多下功夫,天天看着你们我还不愿意呢?真是朽木难雕愚不可及也, 谁要是撑不住可以放下来,这一个月的劈柴扫院子就是你的了。”
“爷爷我们不是朽木,师父说我们是珍珠,你耍赖又拖长时间了。”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声音从围墙边响起,那里有两个女孩正在脚朝上头朝下的靠墙倒立,说话的是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大红花衣服的女孩此时她头朝下眼睛却怒瞪着老头。
“你也别贫哈,这月的洗衣做饭还没有着落呢。”老头话一落,那个女孩立刻闭嘴不言了。那老头得意地抽了下嘴角,又缓缓歪躺在竹椅上。春光真好啊!他仰起脸看着天上的阳光。
懒洋洋卧倒的大黄狗正在瞪着大眼珠子打量着主人,突然支起耳朵冲着大门“汪汪汪”的大叫起来。
“别叫了,”老头刚吼了大黄狗一句,就听见外面的“嘭嘭”的敲门声。他懒洋洋的说:“现在这个点是谁来了呀,平顺去开门。”
“好嘞。”一个胖乎乎年龄五六岁的男孩,原来他正在拿大顶,听见师公吩咐高兴的放下身体,麻溜地窜到前面去开门。打开门看到一个老一小俩个人站那儿。老的有六十开外的年纪精神矍铄,深蓝外衣敞开着,虽然是风尘仆仆的从远道而来却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清扬之气。带着一个姑娘约莫七,八来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兰花衣服面目清秀,正瞪着乌亮的眼睛看着他。
“你们找谁。”圆脸圆眼肉嘟嘟的平顺见到陌生人,瞪大圆眼睛骨碌碌打量来人好奇的问。
“到底是谁来了。”没有等来人说话,从躺椅上起身活动筋骨的老头在柱子身后就发问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来人突然迫不及待的饶过小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他强压心头的激动低沉的说:“找你,就找你,哥,我回来了。”
灰衣老头停下伸展的动作,腾地一下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来人,怔神了半晌才哆哆嗦嗦颤声问道:“柳志,你是柳志,是你吗?你没死,你还没死?”
他探身向前,重新打量柳志的体形外貌,伸手摸摸他的肩膀,又拍拍他的后背,确信真实无误后激动地拉着柳志的手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有九条命,没那么容易死的,早就该想到你会回来的。”
“没见到大哥,我怎会舍得死。”同样激动的俩人相互望着,用心体会着岁月给对方身上增添的变化。
“兄弟,你没事咋不早点回家,父亲临走时还唠叨着你呢。”凝望良久,灰布衣的老者有点语无伦次。
“兄弟,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你就忍心我们为你伤心难,就不想念大哥。”
今天的来客就是柳志和小满,灰衣老者叫陆方云,当年柳志父母亡家破的时候,是陆家杂技班的老班主,也就是陆方云的父亲,救下并收养了他,两人是一块长大的兄弟,所以情份非比一般。可是多年前他们收到柳志的死讯,一直为此悲痛叹息并引为憾事,万万没想到多年后会突然出现在眼前,有生之年还能相见他是欣喜若狂。
他身边的四个孩子,是跟着他长大的孤儿。此时他们看到师公一反平日懈怠,变得喜形于色就知道来客跟师公关系非同一般。
“师公,师公快让客人坐下说话呀,我让庆叔烧水去。”刚才那个穿红花衣服的女孩双脚落地脆声说。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她想赶紧的溜之大吉。
“站住,你们都快来,见见柳爷爷。”灰衣老头高兴的把几个孩子叫到跟前来。一一见礼叫了爷爷,柳志看着四个孩子个个健康红润身板挺直,如沐浴暖阳的茁壮苗木不由点头称赞。
一阵忙乱之后安定下来,做饭的厨子庆叔沏上了茶水,老兄弟二人迫不及待的坐下了叙话,把小满交给几个孩子安置。那边领了师命招待小满的两男两女四个孩子,打水的打水,递毛巾的递毛巾让她洗漱,又帮她归置衣物。
“哎,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从哪来的。”首先问话的是那个红花衣服的女孩,她黑黑的圆脸蛋,齐眉的流海下一双黑黑的圆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笑的时候还有一对深深的酒窝。
“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我叫王满意,你叫什么名字。”小满用乌黑的眼睛也看着她。
那女孩没有一点胆怯,她笑吟吟指着穿绿衣服的男孩说道:“先说他吧,他叫陆大柱,我们叫他柱子。”
小满看看那男孩,不愧叫这个名字,看他的体格还真像是一根柱子,还是一根黑柱子,又黑又壮的不像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快长成了成年人的身量,只是脸上的稚气能看出他的年龄。
“你好,我以后叫你柱子哥吧。”小满笑着对他说,柱子则是摸着自己的后脑有些腼腆不好意思起来。
那女孩指着开门的小男孩子说:“他叫陆平顺,我们叫他顺子。”小满刚才就注意了平顺,因为他圆脸圆眼的看起来像年画娃娃,小满不由会心的笑了。
红花衣服女孩介绍完男孩,拉住另一个女孩的手,这个女孩子比她稍大些,腼腆文静的对着小满微笑,红花衣服的女孩子介绍说:“她是陆捡,我叫陆怜。”
“陆捡,陆怜,这名字很挺特别的。”小满很喜欢她的开朗直爽。她随着柳爷爷出来已经有了十几天了,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每到一地,柳爷爷为她讲解当地风土人情故事人物,不但让她开了眼界还在无形中放松了心情,毕竟才八岁的孩子,一路上的新奇见闻让她忘记了诸多的烦恼,心结也慢慢疏导开了。
“师公说你以后就住这里了,是真的吗?那咱们以后都住起一块玩了。”陆怜问。
“嗯,我听柳爷爷的。”小满掏出自己带来的衣物。
看她拿出来书本文具盒之类的学习用具,陆怜对小满说:“你上过学呀,可是我们这里没有学校,上学要去山那边。我们都从没上过学,你们在学校都干什么呀?”陆怜是个她奇心很重的孩子,她的问话引起几个孩子的共鸣,同时眨巴着眼睛期望她的回答。
小满想了想说:“学校里很好呀,有老师教识字,还有老师教算术,还能学唱歌,而且还有很多的同学在一起。”
“那你会写字吗?”陆怜一脸羡慕的说:“你会不会写我的名字,你写写我的名字好不好。”
“我会写字,我没上学的时候我姐姐就教会我写字了,你的名字不难写,我会呀。”小满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陆字,接着又问她说:“你是哪个怜字?”
“师公说见到我时快饿死了,很可怜所以叫陆怜。”陆怜的情绪一下低落下来。陆怜嘟着嘴不满的说:“还有哦,她叫陆捡,说是在路上捡的所以叫捡。”
其实因为名字的问题陆怜很委屈,她长大了才明白了师公给她们名字时有多敷衍,想起这名字她都屡屡气闷。师公这个懒呀,有这样随便给人起名字的吗?这可是跟着她一辈子的代号呀!
“可是名字叫惯了又不能随便改。”陆捡苦着脸说。
“你们别泄气,不能改名,可以改字。“小满轻挑眉毛说:“捡可以改成简单的简,简洁的简。可怜的怜可以改成莲花的莲,莲花很美丽你也美丽,你跟莲花很相配,只改字不改音也好听。”小满眨了眨眼睛说道。
“好,莲花的莲,莲花好看,这名字好听,我以后就叫莲花的莲,陆莲陆莲。”她喜滋滋的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简单的简,好,我以后就叫这个简,陆简。”陆简说,她的笑容很满足。
“你写一下我的名字,教我写名字,快快,教教我。”陆莲急切的要求。
“先写我的名字,陆平顺,我叫陆平顺,师公说一生平顺。”脸长的像年画娃娃男孩也要求。
“你等一会,先写我的,柱子我叫柱子,名字好叫也好写。”柱子急切的拽开平顺,惹得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笑起来,小满看他们天真烂漫的也不由得开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