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伶秋的“冰心镇魂曲”,如清泉流淌,又似月华铺地,与若雪那污浊狂暴的怨念魔气形成了鲜明对比。琴音所化的月白光晕并非强行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屏障与净化之网,不断消融、中和着弥漫的怨气,更试图穿透那层厚重的怨恨壁垒,触及若雪深藏的核心。
若雪发出焦躁而愤怒的尖啸,周身魔气翻涌更甚,化作无数扭曲鬼面与利爪,疯狂冲击着月白光晕。然而,那琴音看似柔和,却韧劲十足,蕴含着太阴清寂之力,稳稳地遏制住了魔气的扩张势头,将其牢牢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多管闲事!你们都要死!” 若雪厉喝,攻势愈发凌厉,但明显不如之前那般挥洒自如,冷伶秋的琴音对她的克制效果正在逐渐显现。
趁着这宝贵的间隙,云清扬全力运转归虚真元,浩荡平和的气息如同温暖的海洋,将忘归年紧紧包裹。他指尖连点,数道清心符箓没入忘归年眉心与周身大穴,助其稳固几乎失守的识海。
“师弟,凝神静气,引导我的真元,将那邪力逼回!” 云清扬沉声低喝,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忘归年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腕间那妖异的红光与勒痕如同活蛇般扭动,抵抗着云清扬的净化。他牙关紧咬,依言引导着那股精纯浩然的暖流,与体内蠢蠢欲动的阴冷邪力展开激烈争夺。他能感觉到,那邪力不仅源于手腕的束缚,更深植于他的神魂某处,与若雪散发出的滔天怨念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
“师…兄…” 忘归年艰难开口,眼中充满了痛苦与一丝愧疚,“这力量…它在吸食我的负面情绪…尤其是…靠近她的时候…” 他目光扫向狂怒的若雪。
云清扬心中一沉,更加确定忘归年体内的隐患,甚至可能与幕后黑手的计划密切相关。他必须更快!
另一边,冷伶秋纤指疾拂,琴音陡然转急,由之前的绵密防御转为主动进击。七根琴弦震颤,音波凝成数十道月华般的凌厉光刃,如疾风骤雨般射向若雪,同时口中清喝:“执迷不悟!汝之怨恨,蒙蔽灵台,可知自身已成他人棋子,徒造杀孽!”
“棋子?” 若雪身形飘忽,挥袖间魔气如墙,挡下大部分音刃,但仍被几道突破防线的光刃划破衣角,她闻言更是怒极反笑,“哈哈哈!世间皆负我,何来棋子!我若雪今日便是要这天地同悲!”
然而,就在她情绪剧烈波动,全力应对冷伶秋攻势的瞬间,许是冷伶秋琴音中蕴含的某种涤魂特性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被反复提及的“负心”、“道青轩”等字眼刺激了她记忆深处,她腰间那枚同心结玉佩,再次爆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清光!
这一次,清光不再微弱,而是形成了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光晕,将若雪暂时笼罩其中。光晕之内,那汹涌的魔气竟被稍稍压制,若雪狂乱的眼神中出现了一刹那的迷茫与挣扎。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向那枚玉佩,动作轻柔了半分,口中无意识地喃喃:“青轩…这光…好熟悉…”
就是现在!
云清扬眼中精光一闪,他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他一边维持对忘归年的真元输送,一边凝聚神念,将一道温和却直指本心的询问,伴随着一丝源自归虚门秘传、旨在唤醒沉沦灵智的“清心问道诀”之力,精准地送入了若雪因玉佩清光而出现缝隙的心防:
“若雪!你看清这光!感受这玉佩!它守护你千年,其主之心,真是背弃吗?!道青轩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问,如同惊雷,炸响在若雪混乱的识海之中!
“啊——!”
若雪猛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长啸。玉佩的清光与缠绕她的浓郁怨念在她体内激荡,一切的真与假,情与恨,疯狂撕扯着她的灵魂!
她周身的魔气开始变得极不稳定,时而暴涨,时而收缩,整个山涧都因她的痛苦而剧烈震荡起来。
冷伶秋见状,琴音再变,转为更加空灵、引导平和的旋律,辅助那玉佩清光,稳定若雪濒临崩溃的心神。
冷伶秋的琴音在此刻变得无比空灵而深邃,仿佛能沟通幽冥,追溯过往。她看着若雪那逐渐恢复清明、却盛满混乱与痛苦的眸子,声音如同穿越了时空的叹息,缓缓道:
“若雪姑娘,你恨了千年,可曾静心感受过,这枚以他心血神魂温养、护你残灵不散的玉佩,其中除了守护道则,可有一丝一毫的背弃与虚情?”
“你再细想,以道青轩当年的修为与心性,若真欲另结新欢,何需用那般拙劣借口,又何需留下这枚蕴藏他本命元光的同心之结?”
“你被怨恨蒙蔽灵台,只选择相信你所见的‘背叛’,却封闭了心灵,拒绝去感知那谎言之下,可能隐藏的……另一种真相。”
冷伶秋的话语,并未直接陈述战场细节,而是如同钥匙,一层层撬开若雪自我封闭的心门,引导她去重新感受、重新思考。
若雪怔怔地听着,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枚温热的玉佩。这一次,她不再抗拒,而是全心全意地去感受其中流淌了千年的、熟悉而温暖的气息。那气息中,有毫无保留的守护,有深沉如海的不舍,有无奈决绝的悲凉……唯独,没有半分她恨了千年的负心与凉薄!
同时,在冷伶秋那沟通往昔的琴音辅助下,结合玉佩中道青轩留下的本源气息,一段被封印的、属于道青轩在写下那封绝笔信时,无法抑制流露出的极致痛苦与绝望的心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若雪的感知:
那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种强烈到足以跨越时空的情感冲击——一种为了守护而不得不伤害挚爱的巨大痛苦,一种明知是永别却必须独自奔赴死亡的决绝,以及……一份祈愿对方能平安活下去、哪怕被永远怨恨也在所不惜的、深沉到极致的情感!
这情感洪流,比任何具体的战场描述都更具冲击力,瞬间击溃了若雪千年来自我构建的恨意壁垒。
“原来……原来是这样……”她踉跄一步,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却是清澈的,不再是血泪。她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战场细节,但她真切地感知到了道青轩真正的心意——那不是背叛,是牺牲;那不是抛弃,是守护;那封绝情信,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的、也是最残忍的保护。
“我恨了你千年……怨了你千年……竟不知……你为我……” 话语未尽,已是泣不成声。支撑她魔身的怨恨根基彻底崩塌,那滔天魔气随之如烟消散,露出她原本清丽却苍白无比、布满泪痕的面容。极致的悲伤与悔恨,取代了所有的力量。
云清扬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若能趁此机会唤醒若雪一丝本真灵识,不仅可能化解这场危机,更能揭开一段被掩埋的真相!然而,忘归年体内的邪力也因若雪的剧变而更加躁动,他必须分心二用,形势依旧危急万分!
山涧之内,灵气激荡,若雪的嘶嚎与魔气的翻涌构成一曲绝望的悲歌。云清扬的“清心问道诀”如春风化雨,坚韧地在她黑暗的心田中播下清明种子。冷伶秋的“冰心镇魂曲”,则似月华清辉,洗涤安抚着她的灵魂。
崖壁阴影深处,血傀门使者已然悄无声息地退去,只将“局势尚在掌控,魔女异动,其背后恐有更深推手”的信息带回。
下方,在云清扬不懈的引导与冷伶秋琴音的辅助下,若雪脑海中那些被怨恨扭曲的记忆碎片,开始与腰间同心结玉佩传来的温暖清光产生共鸣。那清光,不仅蕴含着道青轩的守护之意,似乎也触动了她沉沦前最后、也是最不甘的记忆。
她眼中的血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挣扎与越来越清晰的痛苦。她猛地抬头,看向冷伶秋,声音沙哑而急促:“你…你知道当年的事?告诉我!他…他那时为何要将这玉佩还我?为何?!”
冷伶秋琴音微顿,迎上若雪渴望而痛苦的目光,缓缓摇头,声音空灵而带着一丝遗憾:“具体战况,我亦不详。只知当年有紫云宗高人为阻大魔,率众死战,最终…似是以身殉道,与魔同寂。此事在当年知情者中亦属隐秘,多以为他们是在寻常除魔中陨落。
“归还玉佩…再无音讯…” 若雪喃喃重复着,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那段被怨恨刻意掩埋的、关于背叛与暗算的记忆,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他来了…他那时神色哀戚,只说师命难违,此生负我,愿我另觅良缘…将这定情之物还我…”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与无尽的委屈:“我当时心碎欲绝,信了他的话!我以为他当真负心!可就在我心神失守之际…” 她猛地捂住心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剧痛,“…有人暗中出手!我甚至没看清是谁…只觉得一股阴寒至极的力量瞬间侵入我的元神,震碎了我的心脉!我…我死得不甘!我恨他的背叛,更恨那暗中下手的无耻之徒!”
“原来…原来都是算计!” 若雪眼中泪水奔涌,却不再是血泪,而是清澈的、饱含了千年冤屈与悔恨的泪水,“他并非真心负我,是有人利用了他的离去,利用了我的悲痛,趁机将我暗算!让我带着这被扭曲的恨意含冤而死,化作这怨念不散的魔物!
道青轩并非负心,而是为苍生赴死,并以归还玉佩的方式,忍痛斩断情缘,以求护她周全。
而若雪,则是在承受“情殇”打击、心神最脆弱之时,被神秘人暗算致死,致使她怨念冲天,千年不散,误将道轩的牺牲视为背叛,成了他人阴谋的牺牲品和害人的工具。
云清扬与忘归年听得心神震动,没想到这其中竟还隐藏着如此曲折与恶毒的阴谋。冷伶秋亦是轻叹一声,琴音转为无尽的悲悯,安抚着若雪崩溃的情绪。
千年沉冤得雪,然而逝者已矣,生者徒留无尽憾恨。这份过于残酷的真相,这对刚刚苏醒的若雪而言,不知是解脱,还是更为深沉的煎熬。
章末:
玉魄千年证晦明,孽海沉冤判死生。
冰弦涤尽星霜后,犹照寒泉证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