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落地的时候膝盖一弯，整个人向前扑了半步。
脚底踩到了东西，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他没敢立刻站直，双手撑地，呼吸压得很低。
空气里全是腐臭味，吸一口就让人喉咙发紧。
他咬住牙，嘴里那块玉珏还带着温热，护着心脉不至于当场被阴气冲垮。
他慢慢抬头。
手电筒还在腰带上挂着。
他伸手摸过去，手指有点抖，但不是因为害怕，是身体快到极限了，他把灯掏出来，按开开关。
光柱打出去，照出一片白。
到处都是骨头。
头骨、肋骨、腿骨，堆得层层叠叠，从他脚下一直往上延伸。
有些骨头已经发黑，有些还泛着油光，显然是刚死不久就被拖进来的。
他站起身，背靠洞壁，这里土质还算结实，不像边上那样松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刚才那一脚踩碎的是一块颅骨，裂口朝上，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
他没移开视线。
他知道这种地方不能慌，也不能躲。看都看到了，就得认清楚。
他往前走了两步，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地面不平，全是散落的骨节，踩上去容易打滑。
他左手举灯，右手握紧桃木剑，剑柄已经被汗浸湿。
光线下，骸骨山的轮廓更清楚了，这堆骨头不是乱扔的，是有人刻意堆起来的。
它们一圈一圈地盘旋向上，像是在围什么，又像是在保护什么。
他停下脚步。
玄冥盘在他怀里，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它在发热。
他把它拿出来，托在掌心。盘面暗红，指针晃了一下，指向山顶方向。
那里阴气最重。
他盯着那个位置，脑子开始转，这些骨头是谁的？为什么会被埋在这里？王家迁坟只是个引子，真正的祸根早就埋下了。
他蹲下身，用桃木剑拨开脚边的一堆碎骨。
下面压着一块布，颜色褪得差不多了，只能看出原本是靛蓝色。
他挑起一角，看到边缘绣着半个“王”字。
是旧式族衣上的标记。
他放下布片，继续翻。
旁边有一节断掉的手骨，手腕处戴着一只铜镯，样式很老，应该是民国时候的东西。
再过去一点，有个小女孩的头骨，脑后还留着一小撮辫子，扎头绳已经烂了。
这些人不是同时死的。
时间跨度很大，最早可能有上百年。
他们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就这么被人扔进了地底，连名字都没留下。
他站起来，往山坡上走，越往上，骨头越多，挤得密不透风。
他不得不侧着身子，一手扶墙，一脚一脚往上挪。
中途他停了一次。
左手手臂突然刺痛，低头一看，皮肤上浮出几块灰斑。
他知道这是阴气入体的表现，普通人待在这种地方，几分钟就会昏迷，他能撑到现在，全靠玉珏吊着一口气。
他没停下。
走到一半时，他又发现一处异常，几具尸骨的胸口都被剖开了，肋骨外翻，内脏不见。
这不是死后毁尸，是活活挖出来的，手法很熟，一刀切准位置，干净利落。
他眉头皱紧。
这不是普通的凶杀。这是仪式性献祭。
再往上，靠近山顶的地方，泥土颜色变了。
不再是普通的黑土，而是泛着暗红，像是渗过血。
他蹲下来抓了一把，土里夹着头发丝和指甲碎片。
他松开手，土渣顺着指缝落下。
这时候，耳边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在骨堆深处爬行，他猛地回头，手电扫过去，只看到静止的骷髅，眼窝黑洞洞地望着他。
他转身继续往上。
山顶是一块相对平坦的位置，大概能站下两个人。
中央有个凹陷，他走过去，用剑尖轻轻刨开表层。
下面露出一块石头。
黑色，表面刻着符文，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他一眼认出来，这是镇煞石的残片。
这种石头只有风水师才会用，专门用来压制邪祟。
可这块石头碎了。
裂成好几块，散落在坑里，周围还有烧过的痕迹，符纸灰混在土里。
他明白了。
二十年前，有人在这里做过一次封印。
用镇煞石压住地胎，防止它孵化，但后来封印被人破坏了。
石头被炸开，阵法失效，地底的怨气重新聚集。
而这次王家迁坟，不过是最后一根导火索。
他站直身体，环顾四周。
这座骸骨山，就是当年封印失败后形成的。
那些没能被超度的亡魂，死后无法轮回，魂魄被困在这片地脉里，日复一日被噬脉鬼吞噬，滋养它的力量。
所以他才说，王家灾祸不是偶然。
这是早就定好的局，有人故意引导周半仙去改坟位，就是为了触发这个机关。
赵黑虎背后还有人，他们在等这一天。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桃木剑。
剑刃发黑，裂纹越来越多。
这一路拼下来，武器也快废了，他把它插回背后，腾出手去摸玄冥盘。
盘面还在闪，指针死死指着下方。
他知道还没完。
这地方还有东西没找到。
他弯腰，开始翻动山顶周围的骸骨。动作很小心，尽量不弄塌结构。
每一具尸体他都看一眼，有没有随身物品，有没有特殊标记。
翻到第三具时，他停住了。
这是一具男性尸骨，穿着残破的长衫，胸前挂着一枚铜钱。
他把骨头翻过来，看到后腰位置别着一个小布包，布已经脆了，一碰就裂。
里面掉出一块玉佩。
他捡起来，用手电照着看。
玉色青灰，正面刻着一个“镇”字。和他嘴里的那半块玉珏，正好能拼在一起。
他瞳孔一缩。
这是另一半信物。
母亲留下的那一半。
他还记得父亲临终前说的话：“你娘没死，她只是离开了。”当时他不信，以为是胡话。现在看来，她很可能来过这里，参与过那次封印。
而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尸骨身上？
是他藏的？还是被人夺走后丢在这里的？
他捏紧玉佩，指节发白。
不管怎样，线索出现了。
这块玉不会无缘无故在这堆骨头里，它是在等他来找。
他把玉佩收进怀里，和玉珏放在一起。
两块碰到一起的瞬间，胸口一阵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来不及细想。
脚下的地面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是下面有东西在动，他立刻蹲下，耳朵贴地。
听到了。
微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很慢，但确实存在，就在骸骨山底部，那个黑色晶体所在的位置。
地胎还没死。
它在睡。
而他的到来，可能已经惊醒了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