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移步将军大帐,流年将手中名册全部放于桌上:“爹爹,这是两千骑兵名册,还有其中五百斥候名册,兵器暗器战马名册,斥候家眷名册。全数在这里,请爹爹清点查收。”
众人听见家眷名册,微微一愣,皆看向流年。杨将军却一语未发,拿起册子细细翻看。
“这五百斥候可以放出去用了,每人能力与擅长,甚至弱点全数记录在册,人人皆可各自为战,以一当百。他们平日编入骑兵队伍,执行侦查任务之时再单独派出。”
“还有,这五百人的家眷需得军营赡养,看顾……控制。”流年说到控制二字,微微一顿。
五郎忽地看向流年:“非要这般做吗?我们杨家军需要如此手段?”
流年眉头微蹙:“非要如此。他们手中掌握的皆是营中机密,若是有人失手被擒,纵使有大义赴死的决心,纵使抗得住严刑拷打。谁又能保证,敌方不以他们家眷威胁?不得不防。我们如此做,也是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五郎知流年说的确是现实,未再说话。等了好一会,杨将军才抬起头,将名册尽数交于二郎:“名册收好,照八妹说得做。”
“是,爹爹。”
杨将军正襟危坐,严肃道:“大郎继续总领军营一应事务。二郎将手中事务全数交给三郎,去接八妹两千骑兵和斥候。记住,只你一人全权经手,每日晚间同我和大郎汇报。重要消息需立时向我禀告,一刻不许耽搁,否则军法处置。”
二郎作揖领命:“是。”
杨将军又看向三郎:“步兵你且不用管,将二郎手中事务全数接过来,与大郎配合管理军营,可做得来?”
“爹爹放心。”
“四郎五郎,你二人继续统领骑兵。”
杨将军停顿片刻,看向延儿、六郎和七郎,正色道:“没有哥哥庇护,营中几万步兵你们三个可担得起?”
三人互相对视,甚是惊喜又立时严肃起来。上前一步郑重领命:“爹爹放心,我们定不负所望。”
“你二人虽无战功,但这一载历练我都看在眼里。还有七郎,武功精进,兵法娴熟,我心甚慰。”杨将军提了提声音,“你们三人定要默契配合,凡事多与三郎商量,谨慎行事,思虑周全,切不可出任何差错。步兵是我大宋主力,乃我军命脉,还有这万千性命皆系在你三人肩上。如此重担,万不可让我失望。”
“请爹爹放心,我们定不会让爹爹失望。”
杨将军略微放下心来。延儿沉着冷静,六郎心思细腻,七郎善于变通,这三人确是统领步兵,指挥作战最佳人选。
他早就示意三郎,将步兵事宜慢慢往他们三人手中移过去,对他们也越发严厉。重压之下,无论是武功还是兵法,三人都迅速精进,如今缺的只是战场历练。
他和大郎,三郎且事事看着些,待他日经历战场残酷,就可同四郎五郎一般,完全放下心来。
流年趴在桌案上,歪着脑袋看杨将军:“爹爹,那我做什么?”
杨将军眉毛一挑:“好生和嫂嫂学持家之道。”
“爹爹,您答应过我的?”流年立时慌了神,可怜兮兮看向杨夫人。
杨夫人摇摇头,重重叹下口气,怪只怪自己生错了,莫不又该是儿子?她一口气连生七个,是上天见怜她期盼女儿的心思,未曾想哪有一点女孩子样!不过今日这场面,她也算是惊了惊,便也彻底默认。
“你便继续跟着大郎打下手。不过……女孩子家,这胆子莫要太大!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次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后在军营切不可随意,行事要三思而后行,万事需得大郎允准。”杨将军说着,用余光扫着延儿和大郎。
大郎清咳一声,心内合计:爹爹这是让他立规矩啊,日后真不能再徇私。延儿挠挠头躲避着杨将军目光,心想:这以后必是不能再放任八妹随心而为了。
“谢谢爹爹,我就知道,大将军必是说话算数。”
杨将军眼睛一瞪:“刚说完,又如此没规矩?”
流年立时把头埋地低低的,将刚刚露出的小尾巴使劲夹了夹。
杨将军扶过杨夫人往外走:“今日都早些回家,吩咐厨房多备些酒菜。”
流年一听“酒”,立时精神抖擞,又忘记规矩这一说,窜到杨将军身旁,摇着他胳膊撒娇:“爹爹真好。”
“你若不闯祸,我便好!”
“额……”流年捂着脸颊低下头,立时又想起来,“你们先回,我去请寇大哥。”
“延儿哥哥,好不好?”
“好,我和你同去。”
延儿回营帐将战甲换下,一身绛灰常服的他与方才威风堂堂的样子丝毫不同。流年等在门外,见延儿出来立时便扑上去,踮着脚勾住他脖子。
延儿环住流年腰身,暖暖一笑:“我家八妹真棒。”
流年目光流转灿灿一笑,随即又蔫下来:“延儿哥哥是不是日后更忙了?不过没关系,你安心做事便好,莫要惦着我。”
“真是个傻丫头!”延儿忍俊不禁,牵过流年的手,二人一路腻歪着去大理寺寻寇准。
寇准从一堆公务中抬头,立时笑容满面。他这两日盘算着三月练兵之期快到,怕她脱不开身,便忍着不去寻她。未曾想她倒和延儿过来了,看来必是交差了。
他曾说过,若是八妹选择延儿,他定退避三舍,绝不打扰他们。不过,延儿的胸怀一次次令他刮目相看,他们三人这般相处最好,互为知己,时常见面,安然如丝也不尴尬。
片刻,小厮引着流年和延儿过来。延儿向寇准作揖:“寇大哥可忙?今日八妹交了差,便来请寇大哥来天波府用晚饭。”
“哈哈,好,自是要去给八妹庆功。”寇准说罢,说笑着和流年作揖,“看你这样子,杨将军必定满意得很。八妹当真乃奇女子也,寇大哥佩服得紧哦!”
“寇大哥言重了,我可受不起呢。”
“无需谦虚,你受得起。”
寇准每每见到流年都是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他瞧流年的眼神,深深浅浅的情谊全看在延儿眼里。不过寇准待她虽情深不减,更多的却是谦谦君子的淡然和成全。
延儿心里是真心实意佩服寇准,他的人品和心胸,足以相交一辈子。
寇准谴小厮拿来两坛陈香阁的老酒带上,延儿要帮着提酒,却被寇准拒绝:“诶,我自拎着便可,你留着手牵八妹。”
“寇大哥如何也会逗趣?”
“哈哈,哈哈。”延儿和寇准相视大笑,执意接过一坛。
“楚大哥的酒也是极好,不过我还是喜欢这陈香阁的老酒,醇香浓厚,重要的是够烈。”
寇准眼睛放着光华,笑意拂上嘴角:“这陈香阁老酒,如同八妹的性子一般,醇香浓厚,重要的是够烈!”
“寇大哥怎么又拿八妹逗趣。”
“上次便听你说楚大哥,他是?”
流年一拍脑门:“唉,我这脑袋,忘记同寇大哥介绍了。”
夕阳相伴,三人并肩而行,一路上流年将她和楚雄相交之事细细说于寇准听。寇准连连点头:“广济堂药铺我早有耳闻,这楚雄为人我也曾听人提起,没想到八妹竟与他也相交。”
“即是如此,便叫上楚大哥一起,好不好?”流年仰头去问延儿。延儿伸手掐她脸颊,宠溺一笑:“随你。”
夏日傍晚,柔和清风掩藏着暗香阵阵扑鼻。路边垂柳千丝万缕映湖中,柳影摇曳,随水流缓缓轻舞。一路走过,排排繁柳,翡绿茂盛,身姿婀娜又不卑不亢。柳条丝丝随风微起,柔中带刚,刚柔相济,竟像极了八妹!寇准想着便忍不住笑出声。
流年长睫扑闪着:“寇大哥为何发笑?”
“我在笑这夏日之景,甚美!”
“哼,信你才怪。”
哈哈哈,三人大笑,笑声融进清风,印在街景,汇入人群,与暮红落日慢慢西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