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书房，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寂静。沈知珩站在书房中央，垂着眼，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他对面，沈父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身体深陷在皮质座椅里，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好几个烟蒂。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解释。”沈父终于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冰冷的质感，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沈知珩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解释什么？解释那张照片是真的？解释他和江野之间的关系？在父亲那双洞悉一切、只关心结果和影响的眼睛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的沉默无疑是一种默认，更是火上浇油。
“砰！”沈父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和文件都跳了一下。他霍然起身，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在沈知珩身上。
“沈知珩！我送你去学校，是让你去读书，去考状元，去给沈家争光！不是让你去搞这些乌七八糟、丢人现眼的事情！”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和一个男生？在教室里接吻？还被拍下来传到网上！我的脸，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鞭子，狠狠抽在沈知珩的心上。他脸色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但依旧倔强地站着，没有低头。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啊？！”沈父绕过书桌，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凝固，“你那些叔叔伯伯，还有A大招生办的李主任，会怎么看我们沈家？怎么看你？！你十几年的努力，沈家对你所有的培养和期望，难道就要毁在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上吗？！”
“这不是不伦不类。”沈知珩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你还敢顶嘴！”沈父勃然大怒，扬起手，似乎想要挥下去，但最终还是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攥成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死死盯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挑战了权威的狠厉。
“我不管你那是什么！”沈父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从现在开始，立刻、马上，给我断了！”
沈知珩猛地抬起头，看向父亲，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纹，流露出震惊和一丝抗拒。
“爸……”
“没有商量余地！”沈父斩钉截铁地打断他，声音不容置疑，“这是我，也是你母亲的意思！你必须立刻和那个江野分手！断绝一切来往！”
最后通牒被掷地有声地抛出，带着不容反抗的决绝。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学习，考上A大物理系！这才是你该走的路！其他的，想都不要想！”沈父指着书房门口，语气冰冷，“回去好好反省！手机交出来，在你高考结束之前，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用。以后放学，司机会直接接你回家，不准在学校逗留，更不准再见那个人！”
一条条禁令，像一道道枷锁，被强行套在了沈知珩的身上。交出手机，意味着切断与江野最直接的联系；专人接送，意味着剥夺了他所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和空间。
他被彻底地监管了起来。
沈知珩看着父亲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知道任何反驳和抗争在此时都是徒劳。家族的期望，多年的规训，以及那无形却沉重的“为你好”的压力，像一座巨大的冰山，将他心底那点刚刚燃起的、微弱的反抗火苗，彻底压灭。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放在了冰凉的红木书桌上。动作僵硬，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看父亲一眼，一步一步，挪出了令人窒息的书房。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父亲冰冷的视线，也仿佛隔绝了他刚刚触摸到的那点温暖和光亮。
回到自己冰冷整洁、如同样板间一样的卧室，沈知珩背靠着紧闭的房门，缓缓滑坐到地上。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却遥远。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江野握着他时的温度和力道。
星空下的约定言犹在耳，笔记本里的公式还带着滚烫的心意，课桌下偷偷牵手的悸动尚未平息……一切美好得如同易碎的琉璃。
而现在，“立刻分手”的最后通牒，像一记重锤，将这一切，砸得粉碎。
他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少年被强行压抑的、无声的喘息。来自家庭的力量，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介入了这场刚刚开始的恋情，发出了不容反抗的判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