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谈话像一场短暂的休庭，真正的审判，在回到班级的那一刻，才拉开沉重的帷幕。
尽管那张引爆舆论的帖子已被删除，但其存在过的痕迹，却如同病毒孢子，弥漫在教室的每一个空气分子里。江野推门进去的瞬间，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像是被一刀切断，骤然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鄙夷的、甚至带着隐隐兴奋的——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无声地炙烤着他的皮肤。
他僵硬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视线如影随形。前排，沈知珩的座位空着——他还没有从办公室回来。那个空位，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加剧了教室里诡异的气氛。
“喂，江野，”隔壁组一个平时还算熟的男生，隔着过道挤眉弄眼，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一圈人听见，“论坛上那照片……够猛的啊？”
哄笑声低低地响起。
江野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哒的轻响。他额角青筋跳动，一股暴戾的怒火直冲头顶，几乎要控制不住揪住对方的衣领。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现在发作，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把沈知珩推向更尴尬的境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杂着冷意和嘲讽的表情，声音沙哑：
“关你屁事。”
那男生被他眼神里的狠厉慑了一下，悻悻地缩了回去，嘴里还不甘心地嘟囔：“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
这时，沈知珩从后门走了进来。
整个教室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比刚才更加压抑。所有的目光，带着更复杂的意味，聚焦在他身上。他似乎毫无所觉，依旧迈着平稳的步子，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是惯常的、缺乏表情的淡漠。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他唇线抿得比平时更紧，脸色也透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摊开，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周遭的一切议论和目光都与他无关。
可江野知道，他不是不在乎。他那攥着笔的、用力到骨节泛白的手指，他比平时更缓慢、更刻板的翻书动作，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正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他像一座孤岛，用冰冷的沉默筑起围墙，抵御着外界汹涌的恶意和窥探。
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江野心疼。
课间十分钟变得无比漫长。江野想去跟沈知珩说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交流，但沈知珩始终没有回头，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意图。
林修和猛子凑到了江野身边。
“野哥，你别理那帮孙子！”猛子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愤慨，“嘴贱！”
林修则更冷静些，他眉头紧锁：“论坛那边我盯着，虽然帖子删了，但截图流传太快，堵是堵不住了。老班那边怎么说？”
江野烦躁地扒了下头发：“还能怎么说，勒令‘注意影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他苦笑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前排那个孤直的背影，“我担心他。”
林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叹了口气：“沈大学霸那边……压力肯定更大。”
突然，教室前门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几个别班的女生，假装路过，目光却肆无忌惮地在江野和沈知珩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看什么看！”江野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眼神凶狠地瞪过去。
那几个女生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头跑了。
教室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更加凝滞。
沈知珩依旧没有回头，仿佛置身事外。但他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流言不会因为当事人的沉默而停止，反而会因其发酵得更加猖獗。走廊上，食堂里，甚至操场上，江野和沈知珩所到之处，总能收获无数“注目礼”。那些目光像密密麻麻的针，无孔不入。
曾经那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偷偷的甜蜜，在阳光下暴晒，变成了人人可以围观、品评的谈资。他们被无形地隔离开来，被迫在众目睽睽之下，扮演着“普通同学”的角色。
江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周遭环境的、无声却沉重的恶意。他不怕自己成为焦点，但他无法忍受沈知珩因为他，而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承受那些不该由他承受的指点和非议。
论坛的风暴没有停歇，反而从线上蔓延到线下，将他们紧紧包围。这场意外的曝光，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冻结了刚刚萌芽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