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超话音刚落，殿内空气像是凝住了。他盯着嬴政，嘴角还带着一点挑事的笑，手指搭在手机边上，等着看这位始皇帝会不会恼羞成怒。
嬴政没动怒。
他慢慢站起身，动作不急也不缓。衣袖滑过案几边缘，带起一阵微风，吹得炭火轻轻晃了一下。他没有看程超，而是转头扫了一圈其他人。刘彻坐得笔直，李世民双手放在膝上，赵匡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朱元璋则抬起了眼，目光锐利。
“你说我不敢？”嬴政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石板上，“我不仅敢答，还要你听清楚——什么叫从无到有。”
程超脸上的笑收了一半。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推，两手空着放在腿上，整个人往后靠了靠。
嬴政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众人视线中央。他说话的时候，手会微微抬起，像是在划出一道看不见的界限。
“秦能并六国，靠的不是运气。”他说，“是三件事：法度、军制、用人。”
他顿了一下，等这句话落进每个人耳朵里。
“先说**法度**。”嬴政声音沉了下来，“六国各有规矩，百姓走路都怕踩错地界。我废分封，立郡县，让地方归中央管。书同文，车同轨，度量衡统一。这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让天下真成一个整体。”
李世民眉头动了动。他没说话，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
“再说**军制**。”嬴政语气加重，“秦军之所以强，是因为每个士兵都知道，打仗能改变命运。二十等爵，杀敌立功就能升，平民也能封官。这不是画饼，是实打实兑现的。所以将士拼死向前，没人退缩。”
刘彻听到这里，肩膀松了一下。他眼神亮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
“最后是**用人**。”嬴政看向他们所有人，“商鞅不是秦人，张仪来自魏国，李斯出身楚地。我用他们，不问来历，只看本事。你能做事，我就给你位置。不能做事，亲儿子也得滚开。”
赵匡胤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惊讶，也有点不服气。
“你说秦暴政？”嬴政突然转向程超，“徭役重？刑罚严？没错，都是真的。可你要知道，六国刚灭，旧贵族还在暗中串联，百姓心里还念着故国。我不狠，分裂就会回来。一统江山，不是靠仁慈换来的，是靠铁腕压出来的。”
朱元璋听到这里，嘴角抽了一下。他没笑，也没反驳，只是把背挺直了些。
嬴政继续说：“有人问我，为什么陈胜一起义，秦就崩了？因为我是第一个做这种事的人。前无古人，自然走得最苦。你们后来的朝代，都是踩着我的路走的。你们改了我的严，加了自己的宽，可你们的基础，是我打下的。”
他停顿片刻，环视四周。
“长平之战后，我花了三十年布局。灭韩取道，破赵断脊，逼燕于易水，齐国不战而降。每一步都有算计，不是靠蛮力冲过去的。有人说我急功近利，可你知道吗？只要晚十年动手，六国恢复元气，再想统一，就得再打一百年。”
刘彻低声说了句：“确实……耗不起。”
“所以我宁可自己背骂名。”嬴政声音低了几分，但更重了，“修长城、建驰道、挖灵渠，这些工程哪一件不是为后人打算？阿房宫太大？骊山陵太深？那是我要告诉天下人——帝国不可撼动。哪怕我死了，气势也不能倒。”
李世民终于开口：“可你也压制了地方反应能力。一旦中枢出事，全国瘫痪。”
“那是继承的问题。”嬴政冷声回应，“不是制度的问题。扶苏若登基，局面不会如此。但我病逝沙丘，赵高篡诏，胡亥上位。一个本不该当皇帝的人坐在龙椅上，再好的体系也会崩。”
赵匡胤皱眉：“可你活着的时候，就没想过培养接班人？”
“我试过。”嬴政看他一眼，“扶苏多次劝我减刑宽政，我让他去边关历练。可他心太软，不适合这个位置。我不是不想传，是没时间了。”
朱元璋冷笑一声：“心软？乱世之中讲心软，活不过三天。”
“所以我说——宁做罪人于一时，不负天下于万世。”嬴政声音陡然拔高，“你们现在坐在这里评头论足，是因为我已经把分裂的局破了。要是秦没统一，你们这些人，可能连‘皇帝’这两个字都轮不上！”
殿内彻底安静了。
程超没再说话。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面还停在那道未翻页的题目。他手指悬在空中，迟迟没点下去。
刘彻缓缓开口：“你的军功授爵，和我后来的察举制不一样。你是直接给好处，让人看到希望。我们是讲门第、论资历，反倒把寒门堵死了。”
“那你不如我。”嬴政直言不讳，“你能打匈奴，靠的是我留下的体制底子。没有郡县集权，没有粮道贯通，你派十万兵出塞，三天就得饿回来。”
李世民点头：“这话不假。贞观初年，我查过秦时律令，很多条到现在还能用。只是执行得太猛，没人扛得住。”
“猛才有用。”嬴政说，“温吞水治不了大病。六国割裂数百年，人心散了，不用重药，怎么收？”
赵匡胤喃喃道：“可你这药，把百姓也伤了。”
“我知道。”嬴政承认，“可我不做，没人敢做。后人可以改，可以调，但他们得先有个一统的天下才能谈这些。我做的，是开刀的第一步。疼，是在所难免的。”
朱元璋忽然笑了。不是讥笑，也不是嘲讽，是真正带了点敬意的那种笑。
“你这人。”他说，“真是个狠角色。起于西陲小国，硬生生打出个大一统。换别人早被骂成昏君了，你还觉得自己对得起这片土地。”
“我没想听谁夸我。”嬴政淡淡地说，“我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你们觉得苛刻，是因为你们生在太平之后。而我，是从战火里爬出来的人。”
他慢慢走回座位，坐下时背脊依然挺直。
“你说让我回答‘如何统一天下’。”他看向程超，“现在你知道了。不是一句话的事，是一个时代的选择。我可以慢一点，温和一点，那样或许我能多活几年，秦也能多撑几年。但天下会不会再乱？一定会。所以我选择了最快、最狠、最有效的方式。”
程超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服了。”
嬴政没理会他。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神情已经平静。
其他人也没再说话。刘彻盯着地面，像是在重新梳理汉初的政策；李世民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赵匡胤的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圈；朱元璋则仰头看了看屋顶，仿佛在计算当年建宫殿花了多少钱。
炭火又跳了一下。
程超伸手去拿手机。
他的指尖刚碰到屏幕，刘彻突然抬头。
“那你有没有后悔过？”他问嬴政，“比如，不该那么急？不该那么严？”
嬴政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说：
“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