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站在殿中央，手指还停在半空。他刚才说要出一道题，话音落下，没人接腔，也没人反对。火盆里的炭块轻轻爆了个响，几粒火星蹦出来，在空中闪了下就灭了。
程超看着眼前这六个人。他们坐着的姿势不一样，但眼神都亮着。他知道，刚才那场争论没把人吓退，反而把火点起来了。
“您要出题？”程超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转过头，“好啊！可咱们不能光您一个人考别人，得让大家都出，也都答。”
嬴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也没皱眉。
程超继续说：“既然大家都有想法，不如每人说一个你们觉得最有意思的互动方式？咱们集思广益。”
这话一出，刘彻眼睛动了。他把手从案几上抬起来，掌心朝上：“我先说？”
没人拦他。
“问答当然可以。”刘彻说，“但光问制度、问年号、问谁打了谁，太死板。不如设个局，比如现在匈奴来了，十万骑兵压到边境，粮草只够三个月，朝廷里主和派吵翻天，你们怎么办？”
李世民笑了：“你这是想打仗想疯了吧？刚说完问答，马上就要开战？”
“这不是战，是策。”刘彻正色道，“真到了那种时候，没人给你时间翻书查典故。一句话定胜负，一道令改乾坤。这才叫本事。”
赵匡胤低头摸了下腰带扣，慢悠悠地说：“你说的这个‘局’，听着像演戏。可要是演完了没人管用呢？我朝的问题是兵权分散，你来一套模拟，结果还是纸上谈兵，有什么意思？”
“那你说怎么办？”刘彻扭头问他。
赵匡胤抬头：“我想听具体的法子。比如唐宗当年怎么用人，秦始皇怎么推郡县，能不能一条条拆开讲？我不需要你演，我要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李世民点头：“这倒是个实诚的要求。治国不是比谁嗓门大，也不是比谁下令快。很多事，外人看是一步棋，自己走的时候，其实是熬出来的。”
朱元璋冷笑一声：“你们一个个说得挺好听。可到最后，谁对谁错，总得有个说法吧？不能你说你的理，我说我的命，最后拍个肩膀就算完。”
“所以得分胜负。”他盯着程超，“谁说得有道理，谁就得赢。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共同进步’，我不信那个。”
程超听得直乐。这些人嘴上说着不要形式，其实每个人都想要自己那一套成为主流。
“行。”他说，“那咱们就三管齐下。第一，答题。谁都可以出题，别人来答，答错了认罚。第二，模拟政局，像刘彻说的那样，设定危机，各出对策，看谁更稳当。第三，经验分享，轮流讲一段自己的真实经历，重点不在结果，而在过程——你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选。”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嬴政第一个开口：“答题可行。考较基本功，能看出谁懂行。”
刘彻立刻接：“模拟我也要搞。下次我就设个‘诸侯反叛’的局，看看你们谁能平得了。”
李世民摇摇头：“你们两个太急。我还是坚持讲实案。比如我登基头三年，怎么压住老臣，怎么拉拢新秀，这些才是干货。”
赵匡胤终于松了肩膀：“如果能把这些问题跟我朝现实连上，我可以参与。比如现在军制僵化，能不能拿它当题目？让大家想想办法？”
“没问题。”程超说，“以后每回换主题。今天军事，明天财政，后天用人。谁都能提，谁都能评。”
朱元璋哼了一声：“只要别到最后又是和稀泥，我就奉陪。”
“不会。”程超拍板，“咱们定三条规矩：第一，不准人身攻击；第二，发言限时，一人三分钟，超时就停；第三，反驳可以，但必须讲证据，不能靠身份压人。”
嬴政眉毛一挑：“你倒是想得周全。”
“我不想听谁说‘朕说了算’。”程超看着他，“在这屋子里，你说得再狠，也得有人能站起来说你不对。”
刘彻笑出声：“这话我喜欢。那我下次就专挑你毛病，看你怎么办。”
“随你。”嬴政淡淡回应，“但我若答得出，你也得认输。”
“赌什么？”刘彻眼睛亮了。
“输的人，下一回合当主持人。”程超插话，“负责出题、控场、计时。怎么样？”
李世民鼓了下手掌：“有意思。这比看史书热闹多了。”
赵匡胤没再说话，但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他刚才还担心这事会变成闹剧，现在看来，至少框架立住了。
朱元璋扫了一圈：“你们都想好了？那就从下一轮开始。别光说不练。”
“不用等下一轮。”程超掏出手机，划了几下屏幕，“我现在就可以放一个新视频，关于汉初经济改革的。放完之后，咱们就按新模式来——先答题，再模拟，最后分享经验。谁有兴趣，谁就上。”
他话音刚落，嬴政忽然站起身。
“不必等视频。”他说，“我现在就可以出第一道题。”
所有人目光集中过去。
“昔年商鞅变法，废井田，开阡陌，民怨沸腾。孝公死后，百姓为何未反？而我推行郡县，焚书坑儒，天下皆叛。同是变革，为何结局不同？”
殿内瞬间静了下来。
刘彻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敲了下膝盖。他知道这题不简单。这不是问史实，是在问人心。
李世民没急着答，而是看向赵匡胤。他知道宋朝也经历过类似的改革阵痛。
赵匡胤低声道：“因为商君之法，利在底层。你之法，利在朝廷。”
嬴政冷眼看他：“那你告诉我，治国该先顾百姓，还是先固皇权？”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空气都沉了。
刘彻张嘴想说，被李世民抬手拦住。
“让我答。”李世民说，“两者不可分。你要固皇权，就得让百姓活得下去。你要百姓安生，就得有权柄压住豪强。关键是度。”
“度？”嬴政冷笑，“你在贞观年间讲宽仁，可抄起贪官来，也是抄家灭族。你说的度，是不是就是赢了就有理？”
李世民不恼：“我不是赢了才有理。我是活下来才敢说话。你当年手段太急，没给时间消化。百姓不是机器，拧一下就能转。”
“那你说该怎么办？”嬴政盯着他。
“慢慢来。”李世民说，“一边推法，一边养民。就像种树，根扎稳了，才能砍旧枝，发新芽。”
赵匡胤点头：“我建宋时也是这样。杯酒释兵权，表面温和，其实是怕乱。一步走错，全国崩盘。”
朱元璋突然开口：“你们说得轻巧。我起兵时，前有陈友谅，后有张士诚，中间还有元军。我没时间慢慢来。我只能快，再快，快到他们反应不过来。”
“那是打仗。”刘彻说，“不是治国。”
“可打下来的地方，不也要治？”朱元璋反问，“我进城第一天就开始收税、编户、定律法。慢？慢一天，流民就抢粮仓！”
程超听着，越听越兴奋。他本来只想搞个简单的问答环节，没想到这些人一张嘴，就把话题扯到了根本。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他总结，“改革不能一刀切，得看时机，看底子，看对手？”
没人回答，但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嬴政重新坐下，脸色没那么冷了。他刚才那道题，本意是压一压场子，结果被几个人联手拆解，反而让他听进去了些东西。
“这题算过了。”程超说，“接下来要不要再来一道？或者我们换个方式，进入模拟环节？”
刘彻立刻举手：“我来设局！假设现在边关告急，敌军已破三城，朝廷缺兵少粮，主和派要求割地求和，你们作为皇帝，第一道诏书下什么？”
李世民摇头：“你这题太老套。我建议换个更难的——假设你最信任的大将，突然被人举报谋反，证据确凿，但你知道他是冤枉的。你保不保他？”
赵匡胤猛地抬头。
朱元璋眼神一紧。
这问题戳到他们心里去了。
“这题我答。”朱元璋站起身，“我保，但我不明保。我会把他贬去边疆，对外说他失职，暗中给他兵马，让他戴罪立功。等他打赢了，再召回来，封赏加倍。”
“要是他去了边疆，真反了呢？”李世民问。
“那说明我看错人。”朱元璋说，“杀他便是。”
刘彻冷笑：“你这是赌命。”
“当皇帝的，哪天不是在赌？”朱元璋盯着他，“你不赌卫青，能打得赢匈奴？”
刘彻一时语塞。
程超赶紧记下：“这题加进题库。下次专门搞一场‘忠奸难辨’专题。”
嬴政权衡片刻，也开口：“我建议加一条——每次讨论后，由大家投票，选出最佳应对方案。得票最多者，记一分。年终算总账。”
“好！”刘彻拍案，“输的人，请赢家喝酒！”
“我没酒。”程超苦笑，“但可以给你们加个特权——比如优先选题、免一次发言之类的。”
李世民笑道：“这倒新鲜。我们争了一辈子江山，现在为了个发言权争上了。”
赵匡胤难得开了句玩笑：“至少这次不用打仗。”
朱元璋环视一圈：“行。那就从下个视频开始，正式搞。”
程超点头，拿起手机准备解锁。
嬴政忽然伸手，示意他停下。
“等等。”嬴政说，“我还有最后一问。”
所有人再次安静。
“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自己的做法，其实是错的，会不会改？”
殿内无人作声。
炭火又爆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