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画面还在动。
边塞的地图缓缓展开，骑兵的行进路线一条条标出，旁白声音低低地讲着宋军布防的问题。程超的手指搭在手机屏幕上，没再往下点，也没抬头。
他看着几位帝王的脸。
嬴政盯着画面里那支被围困的骑兵队伍，眉头皱得紧，像是在算兵力调度有没有破局的可能。刘彻身体微微前倾，眼神落在北方草原的位置，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李世民手指轻轻敲了下案几，节奏不快，但一下接一下，明显在推演战术。赵匡胤盯着“文官掌军”四个字看了很久，喉头滚动了一下。朱元璋则一直盯着最后那句“国富兵弱”，脸上的肌肉绷得很实。
程超忽然开口：“你们刚才都在想事吧？”
没人回答，但几个人的眼神都转了过来。
“我不是问你们看懂没。”程超把手机往中间推了推，“我是说，你们心里肯定有话。比如嬴政，你要是看到这支军队这么排兵，是不是早就下令斩了主将？刘彻，你当年打匈奴，可不会让文官去定战策。李世民，你府兵制搞得那么稳，看到这种军政脱节，心里不得骂人？”
他顿了顿：“这些想法，光你们自己知道，有什么用？”
嬴政抬眼：“你想让我们说什么？”
“互动。”程超说，“以后不光是我放视频，你们也来参与。比如这个局面，换成你的朝代会怎么处理？或者我们设个议题，你们当场辩论。就像真正的朝会一样。”
刘彻眉毛一扬：“你是要我们现场议政？”
“对。”程超点头，“以前是你们听我讲历史，现在反过来，让我听听你们怎么治天下。你们才是真正的皇帝，我说再多也是外行看热闹。”
李世民笑了：“这倒新鲜。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请去当讲师。”
“不是讲师。”程超摆手，“是讨论。大家平等说话，谁说得有理，谁就站得住脚。不用分谁是始皇帝，谁是汉武帝。”
赵匡胤慢慢坐直：“你这意思，是要我们放下身份？”
“不是放下，是暂时不管。”程超说，“在这屋里，你们不是哪个朝代的开创者，就是几个对治国感兴趣的人。可以争，可以吵，但别带着成见。”
朱元璋冷笑一声：“你还真敢想。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靠压住别人上来的？现在让你组织我们‘平等讨论’？”
“但我喜欢。”他接着说，“你要不说这句，我还怕你们只愿意听，不愿意说。现在你一呛我，我反而放心了。说明你愿意掺和。”
朱元璋没吭声，嘴角却往上扯了扯。
嬴政盯着程超看了几秒：“你说的‘互动’，具体怎么弄？”
“简单。”程超伸手划了下屏幕，暂停了视频，“比如现在这个题目——宋朝为什么打不过游牧民族。我不讲结论，你们来分析。每个人说一条原因，再讲讲如果换你在位，怎么解决。”
刘彻眼睛亮了：“那我可以先来？”
“当然。”程超笑，“谁想说谁说。这一回，我说了不算，你们说了才算。”
李世民摊手：“那我可得抢个位置。不然等嬴政一张嘴，三刻钟都停不下来。”
嬴政冷哼：“你倒是怕我多说。可你贞观年间那些谏臣，不也是我这种人逼出来的？”
“行行行，您威风。”李世民笑着摆手，“但咱们得定个规矩，不然说着说着就要拍桌子。”
程超赶紧接：“有规矩。第一，不准人身攻击；第二，每人发言限时，说不完也得停；第三，可以反驳，但得讲道理，不能靠身份压人。”
赵匡胤点头：“这三条能守。尤其是第三条。有些人啊，一张嘴就是‘朕即天下’，别人连喘气都不敢。”
这话明显冲着嬴政去的。
嬴政斜他一眼：“那你呢？杯酒释兵权，做得干净利落。可你手下那些将军，后来连马都不准骑，真是防到骨子里了。”
“我那是为了稳。”赵匡胤不退，“你焚书坑儒，是为了什么？”
“统一思想。”嬴政答得干脆。
“好啊。”李世民拍案，“这才刚开始，火药味就出来了。这才叫互动，比光听视频有意思多了。”
程超乐了：“看来你们其实都想说，只是之前没人给你们机会。”
刘彻摸了摸下巴：“那从哪开始？就从这个宋朝问题切入？”
“可以。”程超点头，“谁先来？”
朱元璋举起手：“我来。宋朝打不过，根本不在兵少，而在心虚。上至皇帝，下至官员，都怕打仗。打赢了怕功臣造反，打输了怕亡国。两边都怕，那就只能守，只能赔钱。”
刘彻点头：“这话在理。我当年要是有这心态，匈奴早打进长安了。”
“所以我的办法简单。”朱元璋继续说，“换皇帝。换个不怕死的上来，先把主战派扶正，再清一遍军中软骨头。然后练兵，征粮，五年内必须打出一场胜仗立威。”
嬴政冷笑：“你这是拿命赌。万一第一仗就败了呢？”
“那就再打。”朱元璋瞪回去，“败一次打两次，两次不行打十次。只要皇帝敢打，底下人就敢拼。怕的是你一边想赢，一边又舍不得代价。”
李世民插话：“但也不能光靠狠。我打突厥，前期也是屡战屡败。可我一边打，一边改府兵制，一边拉拢部落首领。军事是手段，政治才是目的。”
“你那是有钱有底子。”朱元璋摇头，“我刚起兵时，连饭都吃不上，哪有工夫搞这么多弯弯绕？直接打，打出一条活路来。”
刘彻笑了：“你们一个要猛打，一个要巧打。可我觉得，关键在资源。没有钱粮支撑，打十年也白搭。我耗得起，是因为文景之治攒下了家底。”
赵匡胤缓缓道：“可资源再多，制度跟不上也不行。宋朝不缺钱，可税收一大半被养官吃了。军队三十万，实际能战的不到十万。这种空架子，换谁来都难救。”
程超听着，越听越兴奋。他原本只想放个视频讲完就走，现在却发现这群人一开口，全是干货。
“你们发现没？”他突然说，“刚才十分钟，你们已经把军事、财政、制度、人心全聊了一遍。这比十个短视频都有用。”
嬴政淡淡道：“因为我们经历的就是这些。你放的视频讲结果，我们谈的是过程。”
“对！”程超一拍桌子，“这才是我要的互动。不是我看你们，是你们教我看。”
李世民笑道：“你现在才明白？我们这些人，活一辈子，争一辈子，哪句话不是血里泡出来的？你光放个两分钟剪辑，能剪出这些？”
“剪不出。”程超老实承认，“所以我决定，以后每放一个视频，至少留一半时间给你们讨论。谁有想法，谁就站起来说。说错了也没人笑话。”
刘彻摩拳擦掌：“那下次能不能设个模拟题？比如——假如秦末没乱，百姓安居，你会不会还造反？”
嬴政眼神一冷：“你这是在问我失政？”
“别急。”刘彻笑，“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坐在刘邦的位置，会不会也反你自己的朝廷？”
殿内一下子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嬴政身上。
嬴政没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桌上的地图，手指慢慢划过函谷关的位置。
然后他抬头：“如果你真想知道答案……”
他站起身，走到中央。
“那就让我来出一道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