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墙上跳了一下,刘彻的话还在殿里回荡。
嬴政低头看着手里的玉圭,指尖慢慢划过边缘。
李世民轻咳一声,站了起来。
“武帝雄图万里,令人神往。”他开口,“但我常想,打下江山容易,守住江山难。”
众人目光转过去。
他走到案前,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一条线。
“这边是重兵、严法、高税。”他指着一端,“那边是轻徭、宽政、放权。”
笔尖停在中间。
“治国不在走哪一头,而在走这条线。”
赵匡胤皱眉:“说得好听,真能稳住?”
李世民没答,只道:“我在位时,每年看刑部报上来的死囚名单。每一份都反复查证,有冤的立刻放人,有过错的也问责。”
朱元璋冷笑:“你那是太平年头的事。”
“我登基之初也不太平。”李世民看向他,“玄武门之后,朝中人人自危。我也用过狠人,办过铁案,只为压住局面。”
他顿了顿。
“可五年后我明白,猛政能立威,不能长久。仁政见效慢,却能让人心服。”
嬴政终于抬头:“那你如何防大臣坐大?”
“我不靠猜忌。”李世民放下笔,“我让御史台查官,让科举选人。地方三年轮换,京官不得兼领外职。谁想结党,先过这层层关卡。”
刘彻问:“百姓呢?他们最怕打仗加税。”
“关中旱灾那年,我开仓放粮,免了三年租调。”李世民说,“有人劝我节省开支,我说,百姓饿着,朝廷存再多钱也没用。”
“可灾后怎么办?”程超忍不住插嘴。
“灾后要抓农时。”李世民看他一眼,“我下令州县督促耕种,荒地限期开垦,懒惰的罚,勤快的奖。一年后田亩翻倍,第三年就恢复纳税。”
赵匡胤低声说:“你不怕放权太多?”
“我放的是事权,不是兵权。”李世民答得干脆,“节度使带兵,但粮草归户部调拨,兵器由工部统管。调动千人以上,必须兵部批文。”
朱元璋摸着腰间的刀柄:“我要是早知道这些,或许不用杀那么多人。”
“你也只是想稳住天下。”李世民点头,“可手段太硬,伤了元气。我选的是另一条路——让人愿意做事,而不是怕不做。”
嬴政冷声问:“若有人贪墨呢?”
“查出来就杀。”李世民语气不变,“贞观八年,有个刺史贪了十万石粮,我亲自下诏斩首示众。从那以后,地方官收礼都不敢超过三匹布。”
“若有人谋反?”
“我先削他的势。”李世民说,“不让他握太久兵,不让他管太久财,不让他连太久人脉。等他想动,根基早被拆散。”
刘彻点头:“你是把事做在前头。”
“对。”李世民望向他,“你打仗是为了拓土,我是为了不打。府库充盈,百姓安分,边将不敢乱动,内臣不敢结党——这才是真正的安稳。”
赵匡胤忽然问:“你真能做到上下一心?”
“做不到完全一心。”李世民摇头,“但我让下面知道,听话就有好处。清官能升,良民能活,读书人有机会当官。他们自然不愿乱。”
朱元璋嗤笑:“说得轻巧。”
“你不信?”李世民看他,“洪武年间你杀尽功臣,可十年后新起的官员照样贪腐。为什么?因为你只破不立。我不同,我一边整肃,一边给出路。”
朱元璋沉默。
李世民又道:“我设三省六部,明分工,定职责。尚书省管执行,门下省管审核,中书省管决策。一道政令,必须三方会签才能下发。”
刘彻问:“不会耽误事?”
“小麻烦会有。”李世民承认,“但比起一人独断出大错,这点慢值得。”
嬴政手指敲了敲案面。
“你说平衡。”他盯着李世民,“可君主若太松,威信何在?”
“威信不在吓人。”李世民直视他,“而在让人信你办事公道。我登基后第一条令就是‘皇亲犯法,与庶民同罪’。堂弟强占民田,我当众打了八十杖,贬为庶人。”
殿内一时安静。
“你还纳谏?”嬴政又问。
“魏征骂我昏君,我听着。”李世民淡淡道,“他说得对,我就改。他说错了,我也让他讲完。后来他病逝,我亲写碑文,说他是朕的一面镜子。”
程超听得愣住。
这哪是什么皇帝,分明是个会听意见的领导。
赵匡胤低声道:“你不怕言官乱咬?”
“怕。”李世民点头,“所以我只留敢说真话的,淘汰借机生事的。每年考核,进谏内容要附证据,无中生有的罢官。”
刘彻忽然笑了:“你这是把制度玩明白了。”
“制度是死的。”李世民摇头,“关键是谁用。该严时不能软,该宽时不能狠。我在位二十三年,前五年重法,中间十年宽政,后期又收紧吏治。全看局势。”
嬴政缓缓道:“你是随势而变。”
“对。”李世民看向他,“秦亡于不变。你统一六国,功劳盖世。可天下初定,百姓疲惫,你不停工役,不减赋税,还焚书坑儒断了士人之路——这不是治国,是压国。”
嬴政眼神一冷。
“你不必恼。”李世民语气平静,“我只是说,打天下靠力,治天下靠心。你有力无心,所以二世而亡。”
嬴政没动,也没反驳。
李世民继续说:“我登基时也想大兴土木,证明自己。可大臣劝我,百姓刚经历战乱,要休养。我听了,停工三年,只修水利。”
“结果呢?”程超问。
“三年后,粮食产量翻倍。”李世民说,“百姓说我仁德,自愿出工修城。那时我才动工建宫室,没人反对。”
赵匡胤喃喃:“你这是让百姓觉得,你是为他们好。”
“对。”李世民点头,“百姓不怕累,怕白累。你要让他们看到,辛苦是有回报的。”
朱元璋盯着地面:“我那时候,只想着谁能害我,没想过谁能帮我。”
“你怕的不是别人害你。”李世民看他,“是你自己撑不住。所以你越怕,越杀,越没人敢做事。到最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朱元璋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刘彻忽然道:“你的办法,我能用吗?”
“可以。”李世民答,“你开拓疆土,带回人口、资源、商路。这些都能变成国力。但你要记得,打下的地,得有人管,得让百姓过得下去。”
“怎么平衡?”
“你一边打,一边设郡县,派文官,修道路,通漕运。”李世民说,“每占一块地,先免税三年,再逐步纳入赋税体系。让当地人觉得,归顺比反抗划算。”
刘彻若有所思。
赵匡胤低声说:“你这法子,适合太平年头。我要是早几十年听到,或许不会定下‘重文抑武’的祖制。”
“你也是被逼的。”李世民叹气,“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你怕别人学你。可你一刀砍掉武将的根,军队就废了。”
赵匡胤闭眼。
“其实有别的办法。”李世民说,“你可以保留精锐边军,中央设枢密院统调,将领定期轮换,兵不识将,将不专兵。这样既防叛乱,又保战力。”
赵匡胤猛地睁眼。
“这……”
“你还可以让武将参与议政。”李世民继续说,“给他们地位,但不给实权。比如设武英殿大学士,荣誉高,不管事。他们有了面子,就不会拼命争里子。”
赵匡胤呼吸重了几分。
程超看着他,发现这个一向沉稳的皇帝,手竟然微微发抖。
李世民最后说道:“治国没有万全之策。只能因时而动,因地而变。该紧的时候不能松,该松的时候不能紧。”
他看向程超。
“若说我贞观有些许成就,不过是在该松时不敢紧,该紧时不敢松罢了。”
说完,他坐了回去。
殿内没人说话。
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嬴政的手指不再敲桌。
刘彻抱臂而坐,眼神深了几分。
赵匡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第一次认识它。
朱元璋慢慢松开了刀柄。
程超望着桌上那部手机,突然觉得,自己推送的那些视频,可能从来就没真正讲清楚过什么叫治国。
李世民端起茶杯,吹了口气。
茶面上浮着一片叶子,打着旋儿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