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礼堂高窗吹进来，带着一股桑皮蒸煮的清香。
我的手指还按在手机屏幕上。
朱元璋的消息跳出来：【奖杯甚好，再发一段千里传音之术。】
嬴政紧跟着弹窗：【爱卿，摩天楼地基已夯，藏经阁方位有异，速查。】
我没动，也没立刻回。
台侧的灯光太亮，照得我手心出汗。证书捏在左手里，边角已经有点发软。右边那只手还贴着裤缝，像小时候被老师点名上台领三好学生奖时那样僵着。
主持人正在念名字。
“下面，有请本次大会唯一一位个人获奖者——林书豪先生！”
掌声响了。
不是那种应付式的轻拍，是猛地炸开的那种。前排一个戴眼镜的老头站起身鼓掌，旁边人也跟着起立。政府官员坐在第一排，有人低头记东西，有人抬头看我这边。
我深吸一口气。
迈步往前走。
红毯铺得老长，踩上去有点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十年前我第一次进叶家大门，也是这样一条路。那时候赵秀兰站门口说：“这人连西装都不会穿，别脏了我家地毯。”
现在这条红毯，是我自己挣来的。
走到舞台中央，灯光全打在脸上。主持人递来话筒，我接过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奖杯是水晶做的，沉得很。证书烫金大字写着“省级技术创新特别奖”。我把它举起来晃了晃，台下笑了一声，接着又是掌声。
主持人开始读颁奖词。
“林书豪先生以一人之力，激活千年技艺，推动传统产业提质增效……”
我听着，没看她。
我在想昨天厂房里那批新纸。老张说这次纤维分布更均匀了，撕都撕不破。王大壮非要用它包烤肉，结果油都没渗进去。他还拍视频发朋友圈，标题写“我兄弟造的纸能防弹”。
镜头扫过观众席。
周正阳坐在角落做记录，头都没抬。老李在前排，放大镜都掏出来了，好像想隔着十米远看清我手里奖杯的纹路。
主持人念完，全场鼓掌。
我拿着话筒，开口。
声音不大。
“这张纸，不是我一个人做的。”
台下安静了。
“它揉进了两千年的智慧，也沾着今早厂房里的露水。”
老李突然点头，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有人说我是个赘婿。”
顿了一下。
“可今天我想说——古今智慧的结晶，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一秒。
两秒。
然后掌声炸了。
有人喊：“牛逼！”
后排一个记者站起来拍照，闪光灯咔咔响。前排几个企业代表交头接耳，有个穿蓝西装的掏出本子写东西。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转头对旁边人说：“这年轻人不简单。”
我没动。
站在台上，看着底下一片人头。
十年前我妈躺在病床上，我签那份十年赘婿合同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活下去。
现在我站在这儿，手里捧着奖杯，台下全是鼓掌的人。他们不认识我，但他们认得这个奖。
我低头看手机。
屏幕又震了。
朱元璋：【千里传音之盒运作原理讲明白了没有？咱要让锦衣卫全员配发。】
我回了个字：【等会儿。】
刚发出去，嬴政又来了：【阿房遗图·贰卷你收好了？藏经阁线索指向北方三百里，地形似虎踞，必有埋藏。】
我把手机塞回兜里。
主持人示意我可以下台了。
我转身，脚步比上来时稳多了。
台阶三级，我一步跨过去。
刚落地，一群人围上来。
记者举着话筒往面前塞。
“林先生，请问您是如何想到改良造纸工艺的？”
“是不是有国外技术团队支持？”
“听说您之前是赘婿身份，现在怎么看这段经历？”
没人回答。
我绕开人群，往角落走。
王大壮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举着手机直播，脸都快贴到镜头上了。
“看到没！看到没！我兄弟拿奖了！刚才那句话帅不帅？‘硬通货’！记住这句话啊家人们，评论区刷起来！”
他看见我，立马冲过来：“豪哥！采访！必须接受采访！多少人等着看你翻身呢！”
我摇头。
“现在不行。”
“那你至少跟粉丝打个招呼吧！十万火急！直播间都炸了！”
我看了眼他手机屏幕。
弹幕飞得看不清字。
“牛逼！”
“这才是逆袭剧本！”
“楼上+1，这哥们儿比我老板还有排面！”
我伸手把他的手机往下压了压。
“等会儿。”
我走到礼堂最边上，靠墙站着。
奖杯还在右手，证书夹在腋下。左手摸出手机。
打开跨时空好友圈。
李白也冒泡了：【编钟摇滚首演成功！乐工们喝醉了，拆了半座宫门当鼓敲。新曲再发一首？】
我还没回，成吉思汗的消息挤了进来：【现代骑兵战术看完，练了三个月，已组建千人重骑营。战马饲料配方需调整，速发新方。】
我一条条往上翻。
秦始皇、朱元璋、李白、成吉思汗、蔡伦、孙武……聊天列表长得滑半天。
这些人，在他们的时代呼风唤雨。
现在天天找我要视频。
我点开发消息框，准备回复朱元璋。
手指刚碰到屏幕。
嬴政的新消息又跳出来：【北方山势已探明，朕命蒙恬率军封锁区域，等待汝亲自前来勘验。敢近者，杀无赦。】
我愣了一下。
这老哥玩真的？
我回：【我现在在领奖。】
他秒回：【奖有何用？江山才是根本。即刻动身。】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三秒。
抬头看向大厅前方。
背景板还亮着：“2024年度传统产业创新大会”。
台上的灯还没关。
我低头，把手机屏幕朝上翻了个面，扣在掌心。
然后另一只手举起奖杯。
对着空荡荡的角落，轻轻碰了一下。
像敬酒。
也像告别。
我知道这些人鼓掌是真的。
我知道这个奖也是真的。
但真正让我心跳加速的，从来不是这些。
是手机里那个只有我能看见的世界。
是那些跨越千年，叫我“爱卿”“咱家兄弟”“诗友”的声音。
我松开手。
奖杯稳稳握着。
手机重新亮起。
朱元璋发来一张图：【这是咱画的千里传音之盒改进版，加个铃铛，一响就知道有人找。你觉得咋样？】
我点开键盘。
输入三个字：
【挺离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