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晃得厉害,瓦片不断往下掉。
林青玄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按在腰后的桃木剑上。
他站不稳,左腿发软,右腿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裤管流到脚背。
刚才撒下的驱煞粉还在裂缝边上,可那黑红色的泥浆正一点点往上顶。
粉末一碰那泥,立刻“嗤”地冒烟,接着就化成了灰。
他瞳孔一缩。
朱砂雄黄混的粉,连阴火都挡得住,能被融化的只有血煞地浆。
这不是普通的地气反涌,是龙脉断口深处积了百年的怨血和死气混在一起,已经成形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头顶一根横梁砸下来,擦着他肩膀落地,木屑飞进眼睛。
他没抬手去揉,只是盯着地面。
裂缝炸开了。
不是慢慢裂开,是一下子崩塌,泥土向内卷,三尺宽的洞口迅速扩大,最后变成一个两丈多宽的大坑。
洞边的土壁上,全是扭曲的人脸。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叫着。
林青玄用桃木剑反射去看,那些脸就在剑面上游动,越聚越多。
他知道这是被封在地底的亡魂,生前被人害死,死后魂魄困在龙脉节点,百年不得解脱。
现在封印破了,它们要出来了。
腥臭味扑面而来。
黑雾从洞里喷出来,带着灰白色的骨屑,在空中翻滚如潮。
第一波撞上院墙,墙皮当场脱落,露出里面的夯土,几秒后那土也变黑、干裂,一块块往下掉。
林青玄抬手捂住口鼻,可那气味钻进肺里,喉咙立刻发痒,差点咳出来。
他摸出最后一张护心符,贴在胸口,符纸自燃,金光一闪,把他周围半圈罩住,黑雾撞上来,发出“滋滋”声。
他趁机蹲下,抓了把洞口边缘的土。
土是暗红色的,里面夹着碎骨头和头发丝,他捏了一下,土团竟然微微搏动。
他手指僵住。
这土不是死的。
民间老话讲,凶煞孕于地胎,百年成形,破土即噬万人。
所谓地胎,就是地脉中自然孕育的邪核,靠吞食亡魂壮大,一旦破壳,方圆十里都得变死地。
王家迁坟,等于把刀插进了母体,硬生生剖开了这个胎。
他抬头看那黑洞。
深不见底,黑雾一波接一波往外涌,每一口气吐出来,空气里的压迫感就加重一分。
他知道不能再等。
陈地师说镇煞石能压两个时辰,可现在才过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封印就彻底崩了。
靠外力不行,必须有人下去,找到根源,亲手斩断。
他解下腰间的铜铃,轻轻一晃。
铃声清脆,在这片死寂里传得很远。
他知道村里还有人醒着,这一声是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别靠近。
然后他把桃木剑重新插回背后,双手合十,拇指抵住眉心,结定神印。
《风水秘经》里有一段残咒,能短暂压制阳气耗损带来的虚弱。
他念了三遍,脑袋里的晕沉感稍微退了些,手也不抖了。
他走向洞口。
每走一步,地面都在颤,洞边的泥土松软,踩上去会陷下半寸。
他不敢靠太近,停在离边缘一尺的地方,俯身往下看。
黑雾太浓,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鬼叫,是低语。很多声音叠在一起,轻飘飘的,却字字清晰。
“林……青……玄……”
它在叫他的名字。
他没动。
他知道有些邪物会模仿熟人说话,引人靠近,可这声音不是假的。
这是地底的东西在感知他,认出了他是林家后人,是那个曾经封印过它们的人的血脉。
他又往前挪了半步。
这一次,他看见了。
在最底下,黑雾的缝隙中,有一点幽光闪了一下。
绿的,很淡,但很稳。
他心头猛地一跳。
玄冥盘之前感应到的龙眼残光,就是这个。
龙眼是龙脉的核心点,相当于人的命门。
二十年前父亲出事,就是因为开发商强行动工,打断了老龙坡的龙眼,当时赵黑虎在背后操纵,故意选了那个时辰。
现在这道光还亮着,说明龙眼没完全毁,只是被压住了,而压住它的,就是这地胎。
他明白了。
赵黑虎根本不是为了养噬脉鬼那么简单。
他是要用王家祖坟当祭品,唤醒地胎,再借九星连珠的天象,把整个龙脉的生气全转化成煞气,完成“逆脉成煞”的邪术。
如果让他成功,不止青石坳,连周边七村八寨都会变成死地。
他站直身体。
风停了,洞口的黑雾突然静了一瞬。
那一瞬间,他看到洞壁上有东西在动。
不是人脸,是手。
一只又一只苍白的手从土里伸出来,指甲乌黑,指节扭曲。
它们扒着洞壁,一点点往上爬,有的手已经断了半截,只剩骨头连着皮,还在用力抠土。
它们要出来了。
他转身快步后退,回到还算结实的地面上。
他从怀里掏出玄冥盘。
盘面一亮,指针疯狂转动,最后指向洞底东南角,那里是地胎的心脏位置,也是龙眼被埋的地方。
他需要下去。
可他现在身上带的符全都用完了,桃木剑沾了煞气,刃口发黑,刚才那一撞,剑身已经有了细裂。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发白,阳气几乎见底,强行下洞,可能撑不到动手就会被反噬。
但他不能等。
身后是王家院子,再过去就是村子,李二狗一家睡在东头,刘寡妇守着病重的女儿在西巷。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知道。
他把玄冥盘塞回怀里,伸手摸向中山装左口袋。
那里还有一样东西。
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珏。上面刻着半个“镇”字,另一半在他从未见过的母亲遗物中。
据说这是林家祖上传下来的信物,能短暂唤醒罗盘中的古灵之力。
他拿出来,放在掌心。
玉珏冰凉,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
他咬破右手食指,把血抹在玉珏上。
血刚沾上去,玉珏就发出一声轻鸣,像是玉磬敲了一下。
紧接着,怀里的玄冥盘震了一下,盘面浮起一层微光。
他感觉到一股热流从胸口扩散到四肢。
就是现在。
他把玉珏含进嘴里,腾出两只手,抓住桃木剑柄。
他一步步走向洞口。
地面越来越软,踩上去像踩在腐肉上。
洞边的泥土已经开始塌陷,一块块往里滑。
那只扒在壁上的手,已经爬到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他停下。
看了眼脚下。
黑洞张着,仿佛能吞掉一切。
他抬起一只脚。
踩了下去。
脚尖触到空气的瞬间,黑雾突然分开一条路。
他看见了底。
不是泥土,不是岩石,是一层厚厚的、由骨灰和头发织成的膜。
膜下面是无数纠缠的尸骸,层层叠叠,堆成了山。
而在正中央,一颗拳头大的黑色晶体悬浮着,表面布满裂纹,每一次脉动,都会喷出一股黑雾。
那就是地胎的核心。
也是龙眼所在。
他闭上眼。
下一秒,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