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考
第二次模拟考后，时间像被按了快进键。
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从“距中考100天”一路减少，教室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课间不再有人打闹，所有人都埋头刷题，空气里只剩下翻书和写字的声音。
林晚的生活也变成了两点一线：学校——图书馆。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去图书馆三楼自习区，顾沉几乎每次都在。
两人的补习从英语扩展到全科。顾沉像是开了挂的百科全书，无论林晚问什么问题，他都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讲明白。
“你以前是不是做过家教？”某天晚上，林晚看着顾沉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忍不住问。
“没。”顾沉头也不抬，“但我妈是高中老师，从小耳濡目染。”
“所以你其实……”
“其实从小学就开始伪装差生了。”顾沉接话，笔尖流畅地写下解题步骤，“初一时第一次考试，我故意考了倒数第十，把我妈气得够呛。后来就成习惯了。”
“为什么要这样？”
“叛逆呗。”顾沉把草稿纸推给她，“少年时期总想证明自己与众不同，别人争第一，我偏要当倒数。后来发现，当差生其实挺爽的，没人管，自由。”
林晚看着纸上工整的解题过程，轻声说：“但你明明可以更好。”
“谁说我现在不好？”顾沉挑眉，“年级第四，体育全能，女朋友月换——哦不对，现在是前女友了。完美人设。”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但林晚听出了自嘲。
“顾沉。”她突然问，“你那些假女友……为什么要找那么多？”
顾沉手上的笔顿了顿。
图书馆的灯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
“因为想让你注意我。”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开始只是觉得你有趣。”顾沉转着笔，声音很轻，“转学第一天就敢说自己有男友，明明看起来那么乖。后来看你扇前男友耳光，看你考试时偷偷加快写字速度，看你运动会咬牙坚持的样子……”
他抬眼看向林晚：
“我就想，这女孩有意思。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直接追？太俗。跟你比学习？你那时候还没把我当对手。”
“所以你就装浪荡子，换女友如衣服？”林晚问，“觉得这样能吸引我注意？”
“很蠢，对吧？”顾沉笑了，“但我当时就想到这个办法。你看起来那么乖，应该会讨厌我这种‘坏学生’。我想让你讨厌我，至少比无视我好。”
林晚沉默了。
她想起刚转学时对顾沉的第一印象：后排睡觉的校霸，痞里痞气，一看就不是好学生。
确实讨厌过。
但更多的是好奇。
“你成功了。”林晚轻声说，“我确实注意到你了。”
“然后呢？”顾沉看着她，“注意到之后呢？”
林晚没回答。
她低头看着草稿纸上的物理公式，那些符号在她眼前模糊又清晰。她能感觉到顾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像有实质的重量。
“顾沉。”她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中考后我们去了不同的高中，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憋了很久。
按照现在的成绩，她和顾沉都能上市重点。但市重点有三所，如果运气不好，可能就分开了。
“不会的。”顾沉说。
“为什么？”
“因为我算过了。”顾沉从书包里拿出一份资料，“这是近五年三所市重点的录取分数线。以我们现在的成绩，只要中考正常发挥，最差也能进二中。而二中……”
他指着表格上的数据：
“每年招收的前一百名，会按成绩分班。如果我们都进前一百，大概率同班。”
林晚愣住了。
她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数据表，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重点。顾沉不仅分析了分数线，还计算了概率，甚至标注了各校的分班政策。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她问。
“上周。”顾沉收起资料，“闲着没事，研究一下。”
闲着没事？
谁会闲着没事研究这种东西？
林晚看着顾沉，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人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认真。
他对这场“游戏”，投入了百分百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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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老陈组织了一次动员会。
“同学们，这是你们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考试。”老陈站在讲台上，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不说那些虚的，就讲几点实在的。”
“第一，保持平常心。该吃吃该睡睡，别熬夜。”
“第二，考试当天带齐证件，提前到考场。”
“第三……”老陈顿了顿，看向全班，“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一届。我为你们骄傲。”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掌声。
有女生开始偷偷抹眼泪。
三年初中时光，就要画上句号了。
动员会结束后，老陈把林晚和顾沉单独留下。
“你们两个，是咱们班的希望。”老陈说，“按照往年数据，年级前十基本都能进一中实验班。你们要稳住，别失误。”
“明白。”两人同时回答。
老陈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挥挥手：“去吧，好好复习。”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空荡荡的。
夕阳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把整条走廊染成金色。
“紧张吗？”顾沉问。
“有点。”林晚老实承认，“怕考砸。”
“不会的。”顾沉说，“你现在的水平，只要正常发挥，稳进年级前十。”
“那你呢？”
“我啊……”顾沉靠在栏杆上，看着窗外，“我也能进前十吧。毕竟要跟你继续同班，不能考太差。”
林晚的心跳又快了。
她看着顾沉的侧脸，那句“要跟你继续同班”像羽毛一样轻轻挠着她的心。
“顾沉。”她突然说，“中考后，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赌谁考得高。”林晚看着他，“这次不控分，不保留，拿出全部实力。”
顾沉转头看她，眼神微动：“你确定？”
“确定。”林晚点头，“我想知道，我们之间真正的差距是多少。”
顾沉默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好。”他说，“赌注呢？”
“你定。”
顾沉想了想：“如果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现在不能说。”顾沉笑，“等我赢了再告诉你。”
“那如果我赢了呢？”
“你也可以要求我一件事。”顾沉说，“任何事。”
林晚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夕阳的光，亮得惊人。
“成交。”她伸出手。
顾沉握住她的手，这次没有很快松开。
他的掌心很热，热度顺着皮肤传到林晚心里。
“林晚。”他轻声说，“中考加油。”
“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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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前夜，林晚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遍遍过着知识点。数学公式，物理定律，化学方程式，英语单词……
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沉发来消息：【睡了没？】
林晚回复：【没】
【紧张？】
【有点】
【别紧张，你准备得很充分】
林晚盯着这行字，打字：【你也是】
几秒后，顾沉发来一张照片。
是夜空的照片，满天繁星，月亮很圆。照片角落能看见他家的窗台。
配文：【今晚月色很美】
林晚看着那张照片，心跳慢慢平静下来。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今晚的月亮确实很美，银色的月光洒满大地。
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顾沉。
【我这里也是】
顾沉回复：【明天见】
【明天见】
林晚放下手机，躺回床上。
这次，她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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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当天，天气很好。
林晚提前半小时到考场，校门口已经挤满了考生和家长。她找到自己的考场，在座位上坐下，深呼吸调整状态。
开考前五分钟，顾沉走了进来。
他坐在林晚斜后方，经过她座位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加油。”他说。
“你也是。”
第一科考语文。
林晚写得很顺利，作文题目是“青春的模样”，她写得很投入，写到一半时，突然想起顾沉说“我就想看你为我较劲的样子”。
笔尖顿了顿，她继续写下去。
下午考数学。
这是林晚的强项，她提前半小时做完，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后交卷。
走出考场时，顾沉已经等在门口。
“怎么样？”他问。
“还行。”林晚说，“你呢？”
“也还行。”顾沉笑，“明天继续。”
第二天考英语和理综。
英语卷子比模拟考简单，林晚做完后甚至有时间检查一遍。理综也发挥正常，化学最后一道大题有点难，但她还是解出来了。
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晚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
三年初中，就此结束。
她走出考场，阳光刺眼。校门口人山人海，家长们在找自己的孩子，考生们或兴奋或沮丧地讨论着答案。
林晚在人群中寻找顾沉的身影。
“林晚！”
她转头，看见顾沉挤过人群朝她走来。
他额头上还有细汗，眼睛很亮，像是卸下了重担。
“考完了。”他说。
“嗯。”林晚点头，“考完了。”
两人对视着，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远了。
“接下来做什么？”顾沉问。
“不知道。”林晚说，“等成绩吧。”
“等成绩要半个月。”顾沉看着她，“这半个月，你打算怎么过？”
林晚想了想：“睡觉，看书， maybe……”
“Maybe什么？”
林晚看着他，突然笑了：“Maybe找你玩？”
顾沉的眼睛更亮了：“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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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后的日子突然变得很慢。
没有了早起的闹钟，没有了作业和考试，林晚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看书，看电影，偶尔和苏小雨逛街。
顾沉几乎每天都会找她。
有时候是约她去图书馆，有时候是约她看电影，有时候就是单纯地散步。
第七天，顾沉约她去游乐园。
“游乐园？”林晚在电话里确认，“你确定？”
“确定。”顾沉说，“考完试了，放松一下。”
林晚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周末的游乐园人很多，到处都是情侣和家庭。顾沉买了两张通票，拉着林晚从过山车玩到大摆锤。
“你不怕？”林晚看着从过山车上下来脸色发白的顾沉，忍不住笑。
“怕。”顾沉老实承认，“但你说你想玩。”
林晚愣住了。
她确实在排队时随口说了句“想坐过山车”。
“所以你就陪我坐了？”她问。
“嗯。”顾沉喝了口水，脸色慢慢恢复，“你想做的，我都陪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林晚心上。
她看着顾沉，阳光下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顾沉。”她突然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好。”
摩天轮缓缓上升，城市在脚下越来越小。车厢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机器运转的声音。
“林晚。”顾沉突然开口。
“嗯？”
“如果……”他看着窗外，“如果我们中考成绩一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控分？”
林晚转头看他：“你会吗？”
“不会。”顾沉摇头，“这次我说了，拿出全部实力。”
“那我也不觉得。”林晚说，“我相信你。”
顾沉转头看她，眼神复杂。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橘红色。
“林晚。”顾沉的声音很轻，“我想提前兑现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运动会赌约的承诺。”顾沉看着她，“你说如果我赢了，可以要求你一件事。”
林晚的心跳开始加速：“你……你要现在兑现？”
“嗯。”顾沉点头，“我想让你……”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
“让我抱一下。”
林晚愣住了。
车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就……抱一下？”她问。
“就抱一下。”顾沉说，“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
林晚看着他。
顾沉的表情很认真，眼神里没有平时的戏谑，只有小心翼翼。
摩天轮开始下降。
林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顾沉面前。
“好。”她说。
顾沉也站起来，轻轻抱住了她。
这是一个很轻的拥抱，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环住。但林晚能感觉到顾沉的心跳，很快，和她一样快。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阳光的气息。
林晚闭上眼睛，手轻轻放在他背上。
时间好像变慢了。
摩天轮缓缓下降，车厢微微摇晃。世界在窗外旋转，但这一刻，他们只存在于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拥抱持续了大概十秒。
顾沉先松开手，退后一步，耳尖微红。
“谢谢。”他说。
林晚也红了脸，坐回座位，看向窗外。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微妙。
直到落地，两人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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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成绩那天，林晚一早醒来就收到顾沉的消息：
【九点查分，紧张吗？】
林晚回复：【紧张】
【别紧张，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都会去同一个地方】
【你怎么知道？】
【直觉】
九点整，林晚登录查分网站。
输入准考证号时，手指都在抖。
页面刷新。
姓名：林晚
语文：138
数学：150
英语：92
物理：100
化学：68
总分：548
市排名：1
市第一。
林晚盯着那个数字，愣了很久。
手机开始疯狂震动，苏小雨、老陈、家人的消息一条接一条。
但她先点开了顾沉的聊天框。
她打字：【你查了吗？】
几秒后，顾沉回复：
【查了】
【多少？】
顾沉发来一张截图。
姓名：顾沉
语文：136
数学：150
英语：94
物理：100
化学：68
总分：548
市排名：1
也是548分。
也是市第一。
并列第一。
林晚看着那个一模一样的分数，心跳如擂鼓。
她打字：【你没控分？】
顾沉回复：【没有。这次真的尽全力了】
【可是……】
【可是我们分数一样，排名一样】
林晚盯着这句话，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打电话给顾沉。
“喂？”顾沉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
“顾沉。”林晚说，“你……”
“我什么？”
“你是不是……”林晚顿了顿，“算好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顾沉问。
“不会。”林晚说，“但我想知道真相。”
顾沉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最后一道物理大题，我本来可以写得更详细，多得两分。但我故意省略了一步，扣了分。英语作文也是，我故意用了个有争议的句式，知道阅卷老师会扣分。”
“所以你是故意……”
“故意让我们的分数一样。”顾沉说，“但我保证，其他部分都是尽全力。语文、数学、化学，没有保留。”
林晚靠在墙上，心跳很快。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跟你并列第一。”顾沉的声音很轻，“不想比你高，也不想比你低。就想跟你一样。”
林晚闭上眼睛。
“林晚。”顾沉说，“还记得中考前的赌约吗？”
“记得。”
“我赢了。”顾沉说，“虽然我们是并列第一，但按照约定，分数相同算平局。但平局的话，赌注也作废。所以我想……”
他顿了顿：
“我想换个方式兑现。”
“什么方式？”
“明天下午三点，学校后门见。”顾沉说，“到时候告诉你。”
电话挂断。
林晚握着手机，站在窗前。
窗外阳光灿烂，蝉鸣阵阵。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548分的截图，还有顾沉那句“就想跟你一样”。
心跳快得不像话。
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