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开饭了。”
疯虎那孩童般天真的笑声,像一颗烧红的烙铁,嗤啦一声烫进了滚油里。在这片由三昧神风构成的死亡之海中,炸开了一圈扭曲、黏腻的不祥涟漪。
海,瞬间沸了。
“嗡——嗡嗡嗡嗡——!”
那声音不再是风啸,是无数生锈的铁钩在刮擦活人颅骨内壁,尖锐,刺耳,让人牙根发酸! 充斥整个洞窟的黄风不再是流动,它们开始自噬般地高速旋转、摩擦、凝聚!
风,成了刃。
成千上万,数之不尽!半透明的黄色风刃,像一群饿了千年的食人鱼闻到了滴入水中的血,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具血肉模糊的骨架,疯狂攒刺!
“嘶啦——噗嗤!咔嚓!”
那是皮肉被整片撕开,骨骼被硬生生切割、斩断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密集得像一场死亡的交响乐!
疯虎的肋骨,被一片片削下来,带着血肉,像屠夫案板上的排骨。
腿骨,被斜着斩裂,森白的断茬暴露在风中。
脊椎骨,被一道风刃从中间狠狠劈开!“咯吱——”一声,令人头皮发麻!
他那具勉强站立的骨架,像一座被无数巨锤围攻的破楼,在风刃的攒射下,不断地崩解、碎裂!
黑色的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金色的神性光点和磨碎的骨渣,像一场污秽不堪的暴雨,四下飞溅。
可他还站着。
他甚至,还在笑。
“嗬嗬……嗬嗬嗬……”
笑声从他那只剩下半截、还在“咕嘟咕嘟”往外冒着血泡的喉管里,硬挤出来。
断断续续。
黏腻。
充满了极致的、变态的愉悦。
痛?
痛是最好的调味品啊。
它让这顿饭,更有嚼头。
“咔嚓!”
他那颗只剩下半边的头骨,被一道格外凌厉的风刃,从中间劈开。
脑子里,那锅沸腾的烂粥,彻底翻了出来,泼洒在狂风里。
无数破碎的、沾着血和腐肉的记忆碎片,被卷进了黄色的风暴。
井底的霉味。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
孩童空洞的、黑漆漆的眼睛。
“哥……?”一个毛茸茸的、温暖的影子,想抓,抓不住。
“骨头……白色的……小小的骨头……”
“吃掉……吃掉!”
“杀了他们……杀!杀!杀!”
“不!别碰我的孩子!!”
“啊——!!!”
这些幻象,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烧红的、淬了尸毒的毒针,顺着三昧神风,狠狠扎进他那破碎的、几乎要随风消散的魂魄里。
黄风大圣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烹饪这道“主菜”。
他要磨碎他的骨头。
也要磨碎他的意志。
他要洗掉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执念,只留下一捧最纯净的、可以用来点燃那盏“琉璃净世灯”的……薪柴。
“安静……”
“睡吧……”
一个慈悲的、宏大的、不属于黄风大圣的声音,在风中幽幽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佛门的禅唱,带着菩萨的低语。它像一只温暖的、没有实体的巨手,轻轻抚摸着疯虎那千疮百孔的魂魄。
试图让他……安息。
疯虎的动作,停了。
他那具还在被风刃无情切割的骨架,僵在了原地。
他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那两团燃烧的黑色火焰,开始变得暗淡,涣散。
他好像……真的要睡着了。
睡在井底的死水里。
很冷。
很安静。
“不……对……”
“不对!”
疯虎的魂魄,猛地一颤!像被一根针狠狠扎了一下!
一股更深的、更偏执的、刻在他魂魄最底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规矩”,被触动了!
饭还没吃完,怎么能睡!
债还没讨完,怎么能忘!
“吼——!!!!!”
一声不似活物的、撕心裂肺的嘶吼,从他魂魄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不是声音。
是一股扭曲的、癫狂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精神瘟疫!
嗡——!!!
一道血红色的、仿佛由无数张痛苦面孔挤压在一起组成的波纹,以他那破碎的骨架为中心,轰然扩散!
【疯·癫魔】!
这股精神波纹,没有伤害。
但它,会传染。
它掠过那些还在疯狂攻击的风刃。
掠过那些由黄沙凝聚、没有五官的风沙兵。
风沙兵的动作,猛地一僵。
它们是由黄风大圣的妖力,混杂着一丝灵山佛法制造出来的,没有独立意志的傀儡。但,它们并非完全的死物。三昧神风能吹散魂魄,也能……扰乱神智。它们那简单的、由指令构成的“核心”,早已被吹得松动、混乱。
而【癫魔】的瘟疫,就像一滴滴进了汽油桶里的火星。
“嗬……嗬嗬……”
一个离疯虎最近的风沙兵,那张光滑如沙漏的脸上,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两个血红色的、扭曲的光点。像两只刚刚睁开的、充满了纯粹恶意的眼睛。
它发出了无意义的、像漏气风箱一样的嘶吼。
然后,它猛地转过身,将手中的风刃,狠狠地,捅进了身边另一个同伴的身体里!
“噗嗤!”
沙兵碎裂,化作一捧黄沙。但它没有像往常一样重新凝聚。
那捧黄去势的黄沙中,一缕黑红色的、带着癫狂意味的细线,像一条活过来的蛆虫,疯狂蠕动、扩散、污染!
“哗啦——!”
那捧黄沙,重新凝聚。
但不再是之前的风沙兵。
它变成了一个形态更加扭曲、身上布满血色神经般纹路、口中发出“嗬嗬”怪叫的……怪物!
它抬起头,那两个血红色的光点,扫过周围那些“干净”的同伴。
然后,它扑了上去!
“嘶啦——!”
撕咬!
感染!
一个。
两个。
十个。
一百个!
瘟疫,在蔓延!
洞窟里,风刃乱飞。喊杀震天。但不再是围攻。
是……自相残杀!
那些原本忠于黄风大圣的妖兵,像一群得了狂犬病的疯狗,开始不分敌我地互相攻击!它们用风刃切割同伴,用身体撞碎同伴,甚至用嘴去撕咬同伴!
场面,瞬间失控!
整个后洞,从一个纪律严明的屠宰场,变成了一个混乱不堪的、大型的精神病院!
“嘎……嘎嘎……嘎嘎嘎嘎!”
疯虎,站在混乱的中心,发出了孩童般天真、愉悦的怪笑。
他那具破碎的骨架,在无数黑色肉芽的疯狂蠕动下,正以一种令人作呕的诡异速度,重新拼接、愈合。
看着自己的敌人,在自己的“规矩”下,互相毁灭。
这比他亲手撕碎他们,更让他感到……满足。
这才是……最好的游戏!
虎先锋傻了。他握着巨斧,看着眼前这荒诞、血腥、又无比诡异的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具正在“生长”的白色骨架,看着那些互相撕咬的疯癫傀儡,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这就是‘我们’的王?一头连自己都会吞噬的怪物……但,也只有这样的怪物,才能砸烂这个吃妖的世道!”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传染病。
一场由那个疯子,散播的,名为“疯癫”的传染病!
“还愣着干什么!”阿豹发出尖利的嘶吼,它背后那对破烂的骨翼一振,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进了混乱的战场!
它不需要被感染。
它早就是……病原体的一部分!
虎先锋猛地惊醒,他眼中最后的一丝悲哀被暴虐的杀意彻底吞噬!他咆哮着,挥舞巨斧,像一头终于挣脱枷锁的猛虎,加入了这场……狂欢!
……
“混账东西!”
洞穴深处。
黄风大圣那尖利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暴怒!
他通过风之法则,清晰地“看”到了后洞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军队,他的傀儡,他的“餐桌”,正在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污秽的力量,从内部,瓦解!
那不是妖术!那是一种更底层、更霸道、直接作用于“神智”层面的……污染!
但暴怒之下,一丝极度的贪婪却像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这种污染……这种癫狂……如果能将它捕获,献给灵吉菩萨……”
“以为这样,就能赢了?”
黄风大圣眼中狠戾与贪婪交织。他猛地站起身,枯瘦的身体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
“风!”
他张开嘴,吐出一个字。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的黄风,从他口中喷出!
这股风,不再是单纯的力量。
它是……黄风大圣自己!
是他修炼了数千年的、已经与他魂魄融为一体的……本源妖风!
“嗡——!!!”
这股“风之意志”,像一道无形的、巨大的精神冲击波,瞬间扫过整个后洞!
那些正在自相残ാള的、被感染的风沙兵,动作猛地一滞。它们身上那些血红色的纹路,开始剧烈地闪烁、颤抖,仿佛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净化、抹除!
“嗬嗬……”
一个离洞口最近的“癫魔兵”,眼中的红光,渐渐熄灭,恢复了之前的空洞。
黄风大圣的意志,在重新夺回控制权!
“没用的……”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玩具!”
疯虎的呓语,像鬼魂的低语,在风中回荡。
他似乎完全没在意黄风大圣的反击。
他利用那些“癫魔兵”制造出的混乱,猛地,一个纵身,像一颗炮弹,狠狠地撞向了身后的洞壁!
不是为了逃跑。
【暴·碎界】!
“轰隆——!!!!”
整个洞窟,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大片的碎石,混合着黏腻的、黄色的尸油,从头顶轰然塌落!
碎石飞溅,暂时阻碍了那股“风之意志”的渗透,为那些“癫魔兵”,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的喘息时间!
而疯虎,则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像一只巨大的、苍白的蜘蛛,四肢并用,在湿滑的洞壁上以“Z”字形不规则地跳跃折返, 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向上攀爬!
他要去哪?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他爬到了洞窟的顶端。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黄沙半掩的……通风口。
一股最精纯、最浓郁、带着魂魄油脂香气的风,正从那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那里,是整座黄风洞,风脉的……源头!
疯虎,停在了通风口前。
他缓缓地,转过头。
那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望”着下方那片混乱的战场,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残忍的笑容。
他张开那只刚刚愈合的、苍白的爪子。
爪心,一缕黑红色的、仿佛由风与火交织而成的戾火,正在贪婪地、兴奋地,跳动。
他喉咙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充满了期待的字。
“烧了……”
“……你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