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离开晓雯家，来到院子里，我心里仍然牵挂着晓雯，怕她再做傻事。半天不见晓雯出来，我不安起来，望着三楼的窗户，不知道哪扇窗户是她家的。突然我看到有扇窗户前站着一个人，看身影是晓雯，那个人在看着我，向我招了招手，果然是晓雯。她朝做我打着手势，那意思不让我走。见晓雯没事，我终于放了心。
就在这时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男青年进了院子，看他的长相，很像晓雯，他朝晓雯家那个楼道走去。我想，这个人可能是晓雯的弟弟。过了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进了院子，我看了一眼，长得也像晓雯，我估计这个人是晓雯的姐姐。那个女人果然也向晓雯家的楼道走去。后来有两辆轿车开进了院子，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也进了晓雯家的楼道。我估计这两辆车可能是晓雯爸爸刚才要的。我不明白，送我一个人，为什么要用两辆车。
又过了一会儿，从晓雯家的楼道里出来五个人，走在前面的是晓雯，紧跟着晓雯的是她妈妈和刚才进到楼里的那三个人。
晓雯几乎是跑到我面前，抱着我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少杰，姐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带你来。你放心，姐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
这时那个三十多岁、长得很像晓雯的女人和那个也长得像晓雯的男人跑过来，强行把晓雯从我怀里拖走。刚才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估计有四十多岁，这个人可能是就是晓雯爸爸说的王主任。他手里提着一个绿色的帆布书包，我认得，是我带来的。书包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东西。那个人来到我身边，说道：“小伙子，上车吧。”然后把书包递给我，“这个你带上，里面有两千块钱，不要弄丢了。”
我看看晓雯，她哭着说：“少杰，我不能陪你回去了，你一个人先回去，以后我会去找你，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姐，不要哭了！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会一直等着你。”我劝晓雯不要哭，可我自己已经泪眼模糊。
那个王主任让我上了第一辆车，透过车后面的玻璃，我看见晓雯和她的家人上了另一辆车。我感到非常困惑，为什么那么多人跟着晓雯来送我。
这时王主任也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对司机说：“去火车站。”
我打开王主任交给我的书包，里面除了妈让我带给晓雯父母的山货之外，还有两沓十元的人民币。我把钱拿出来，递给王主任：“麻烦你回去时把钱还给送钱的人，我不要他们的钱。”
王主任说：“小伙子，你还是把钱收下吧，你让我把钱拿回去，我不好交差。如果你不想要，一会儿交给白司长家的人，不要交给我。”
我不想让他为难，只好又把钱收起来，准备一会儿交给晓雯，让她带回去。
这时正是高峰时段，路上的车很多，车开得很慢。王主任回过头来问我：“你是哪里人？”
“吉林省靖安市人。”我说。
“我知道那个地方，离靖安不远有个吉林省金属工业厅下属的双岗铜矿，对吧？”王主任说。
“我原来就在双岗铜矿工作。”我说。“后来单位推荐我到吉林省金属矿产地质学校上了两年学，毕业后又分配回了双岗铜矿。”
“是这样！”王主任说。“小伙子，我看你还是把那两千块钱收下，用这笔钱回家找个山里姑娘。都是山里人，她会死心塌地跟你过日子。你和白司长女儿的事，就算白司长两口子不反对，你们将来能结婚，也未必能过长远，你们的差距太大了。再说了，司长家的乘龙快婿不是谁都能当的，你一个老实巴交的山里人，是当不了司长家的姑爷的。”
我估计晓雯的爸爸一定是把我和晓雯的事对他说了，让他当说客。虽然他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是没有晓雯的话，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因此我一言不发。我看了一眼包里的钱。两千块，对一个矿工家庭来说，是很大一笔钱。我爸妈攒了半辈子，可能都没攒下两千块钱。用这笔钱确实能娶个山里姑娘，但是我决不能收下这两千块钱，放弃晓雯。
到了火车站，王主任说：“我去给你买火车票，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走。”
王主任刚走，晓雯和她的家人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了。晓雯来到我坐的这辆车旁边，让我下车。
我下车以后，晓雯对跟在她身后的人说：“我和他说几句话，你们不要跟得这么紧好不好？我身上的钱都要让你们搜走了，现在我连一分钱都没有，你们好几个人看着我，我能跑到哪儿去？”
现在我明白了，晓雯的父母虽然同意让晓雯送我到火车站，又怕晓雯跟我走，把她姐姐和弟弟找回来监视她，必要时把她拖回去。
“你可不能走远了。”晓雯妈妈说，然后转过身拦住了晓雯的姐姐和弟弟，不让他们再跟着晓雯。
晓雯又往前走了几步，在我耳边用低低的声音说：“你回去以后，马上翻修房子，把结婚的东西准备好。他们不可能总监视我，假期结束以后必然得放我回学校上班。回去上班之前，如果我能提前几天回东北，就先去你家，结了婚以后我再去学校。如果我不能提前回东北，十一学校放假时我去你家。十一去不上，放寒假时我肯定去。结婚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家，我再也不回北京了。”
晓雯的话不仅给我吃了定心丸，也让我非常感动，看来她要不顾一切阻力来兑现对我的承诺——一辈子和我在一起。我的眼睛又潮湿了，说：“姐，我一定按你说的办。”然后问道，“既然你有这样的打算为什么刚才还要割腕？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在皮肤上划了一道小口子，并没有伤到动脉。”晓雯说。“如果不这样，他们不会让我来送你。我已经答应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怎么可能扔下你先走？我真后悔带你来北京。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不带你来了，我也不回来了，趁这个暑假把婚结了。”
“姐，在你家时看到你那样，都把我吓坏了。”
“为了你，姐也不会动真格的。”晓雯安慰我说。“你以前说过，小时候宁肯挨打也不肯下跪。今天为了我，你先给我爸爸跪下，后来又给我跪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今天为我做的这些。”
“姐，为了你，别说下跪，让我去死，我都没有怨言。”
晓雯不顾妈妈、姐姐和弟弟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一把抱住我，说：“少杰，姐这辈子就认准了你，决不会辜负你。”
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拥抱一下就互相放开了。我打开包，取出那两千块钱，递给晓雯，“姐，这两千块钱我不能要。”
“听说你救过我两次，爸爸让王主任把这些钱交给你，这些钱又不是你白拿他们的。你不要，他们会以为你不死心，会提防我。听姐的，你把钱带回家翻修房子，准备结婚用品。”晓雯把我的手推了回来。
见晓雯这样说，我把钱又放进书包里，“姐，我听你的。”
“你还没吃晚饭，饿了吧？”晓雯问。
晓雯这么一说，我真觉得饿了。“刚才在你家又害怕，又替你担心，我都忘了饿了。王主任不让我离开这里，一会儿上火车我自己买点儿吃的。”
“不能让你饿着肚子上火车，我让妈妈给你买点儿吃的。”说完晓雯朝她妈妈走过去。走到她妈妈面前，说道，“妈，你给我点钱，我去给少杰买点儿东西吃，他还没吃晚饭。”
“要买什么，让你弟弟去买，你不能去。”晓雯的妈妈从手提兜里拿出钱交给了她弟弟。
“二姐，你想买什么？”她弟弟问。
晓雯四下看了看，说：“那边有卖包子的，你多买点，剩下的让他带到火车上吃。再买两瓶汽水。”
第一眼见到晓雯的妈妈，老太太给我的印象是慈眉善目，没想到在对我和晓雯的事情上，她竟然和晓雯的爸爸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人真是不能只看表面。
晓雯的弟弟买回包子后，交给了晓雯，晓雯又把包子交给我。这时王主任回来了，把一张火车票交到我手里，说：“买一张今晚的卧铺票真不容易！如果不是白司长打电话，人家根本就不卖给我。小伙子，白司长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见晓雯在我身边，他只说了一半，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说道，“再有半个小时就发车了，你赶紧去排队剪票，我们也要回去了。”
晓雯说：“王叔叔，你们能不能再等一会儿，让我把他送上车再回去？”
“这……”王主任显得有点儿左右为难。
“晓雯，离开家时你是怎么答应爸爸的？不是说好了，把他送到火车站你就回去吗？”晓雯的姐姐说。看来晓雯的家人没有一个支持晓雯。
“姐，你回去吧，别让大家为难。”我说。
“小伙子是个明白人。”王主任说。
晓雯不管家人和爸爸的下属就在我们身边，再一次扑到我怀里。这时我感到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肩头。拥抱之后，她一步三回头朝汽车走去，上车之前她说：“少杰，别忘了我说的话。”
“姐，我都记住了！”
目送晓雯坐的汽车消失在马路上的车流里以后，我才进火车站剪票上车。找到我的卧铺以后，我坐在卧铺车厢里的小椅子上，看着黑漆漆的车窗外面，心里暗想，真没想到，这次进京见晓雯的父母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他们看不起我没有关系，只要晓雯心里有我，最后胜利的还是属于我的。想到这里，我打起精神，先饱餐一顿晓雯弟弟买的包子，然后爬到卧铺上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