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杜猫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傲慢。
“尹局长啊，久违了。你闹出这么大动静，该收手了。”
“杜都矛，动静不是我闹的。是七年前就该响的雷，迟到了而已。”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近乎愉悦的冷哼，仿佛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
“雷？你没有老糊涂吧，你确定你扛得起这道雷？欧阳荣儿是个好记者，有理想，可惜不懂规矩。规矩，才是这个世界的顶梁柱。碰倒了柱子，砸死的可不止一个人呐。”
赤裸裸的威胁。
“规矩？”尹恺杰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压抑不住的讥讽，“身为局长，知法犯法，通敌卖国，与社会渣滓沆瀣一气，形同黑社会，杀人灭口，这就是你这个人的规矩？”
“知法犯法？通敌卖国？形同黑社会？”杜杜猫的声音陡然转厉，但瞬间又恢复了那种令人胆寒的平静，“证据呢？就凭几张来历不明、可以随意伪造的照片？尹局长，你当了半辈子警察，亲手把我培养起来，今天反而给我罗列了这么多罪名，你这个当过局长的又该当何罪？看来当年你的脑子受伤的确不轻啊。活了这么久了，你应该明白，有些东西，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说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关键在于，谁来说。”
杜杜猫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看似推心置腹的“劝慰”：
“尹局啊，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只是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欧阳荣儿的死，是个意外，是爻一旻那个蠢货个人所为。只要还没有实现世界大同，那么这个社会上就不会断绝权益寻租现象，我这话没错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收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还有你身边那位魏法医，都可以安享晚年。否则……”
话没有说完，但冰冷的杀意已经弥漫开来。
“否则怎样？”尹恺杰毫不退缩，“像对付钱新民一样，给我也送一瓶‘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尹恺杰能想像到杜杜猫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此刻该是怎样的阴鸷。
“钱新民是病死的，组织上很清楚。”杜杜猫的声音重新变得毫无感情，“尹局，我给你的机会，只有一次。明天中午12点之前，把你不该拿的东西，放到板桥公园南门第三个垃圾箱里。然后，离开这座城市，永远别再回来。这不是商量，是最后通牒。”
说完，不等尹恺杰回应，电话便被挂断，只剩下急促的盲音。
尹恺杰缓缓放下手机，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杜杜猫的威胁并非虚张声势，他确实拥有颠倒黑白、掌控生死的能力。
他甚至清楚地知道魏法医和自己在一起！
“他怎么说？”魏法医声音发颤。
尹恺杰将通话内容简要复述了一遍。
魏法医的脸色更加苍白：“他这是要逼我们交出证据，然后……灭口！这个狗娘养的！”
“他知道我们在一起，说明我们的行踪一直在他的监视之下。”尹恺杰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帘缝隙，警惕地观察着楼下寂静的街道。
夜色中，似乎一切正常，但那正常之下，涌动着致命的暗流。“老铁可能也暴露了，他租的房子，肯定逃不掉，这里不能待了。”
必须立刻转移！
但还能去哪里？
杜杜猫的触角可能已经伸到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着的阿荣，突然跳到尹恺杰脚边，用嘴轻轻咬住他的裤脚，向门口拉扯，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喵呜呜”声，眼睛中充满了焦灼。
“它……它好像要带我们去哪里？”魏法医惊讶道。
尹恺杰看着阿荣异常坚定的眼神，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这只眼睛之猫，从出现到现在，它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在引导着他走向真相。
这一次，它又要带他去何处？
赌一把！！
相信这只神秘而有灵性的白猫，就像当初在信号站，最后时刻选择相信了顾红磊一样，不过，阿荣一次也不会骗人。
“跟它走！”尹恺杰当机立断。
他们跟着阿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公寓楼。
阿荣在前面带路，它不走大路，专挑灯光昏暗、摄像头稀少的小巷穿行，动作敏捷而警惕，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侦察兵。
它时而停下，竖起耳朵倾听，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进。
方向，似乎是朝着老城区的方向。
深夜的老城区，比新区更早陷入沉睡，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阿荣最终在一扇不起眼的、贴着“××日报记者站”字样的小院门前停下。
它用爪子挠了挠门，然后回头看着尹恺杰。
这是一处闲置院落，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
尹恺杰观察四周，这里巷道错综复杂，易于藏匿和转移。
“翻墙进去。”尹恺杰低声道。他协助魏法医，两人艰难地翻过不高的院墙，落入杂草丛生的院子里。
阿荣则轻盈地一跃而入。
院子里有三间平房，只有一道门，门锁着，但窗户竟一推就开了，两个人从窗户上爬了进去。
魏法医年事已高，经过连番惊吓奔波，靠在墙角很快就昏睡过去。
尹恺杰却毫无睡意。
杜杜猫的最后通牒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明天中午12点……交出不存在的“证据”，然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杜杜猫的“仁慈”，他连一个字都不信。
……
那是欧阳荣儿失踪前最后一天。
她罕见地请了假，在家整理东西，神情有些恍惚。
尹恺杰下班回来，看到她正对着那个樟木箱子发呆。
“怎么了？”他问。
欧阳荣儿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决绝和悲伤，她走过来，紧紧抱住他，抱得很紧很紧，声音闷闷的：
“杰，如果……如果我以后不在了，你要好好的，要连我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胡说什么！”尹恺杰当时只以为她是工作太累，或是看了什么伤感的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会长命百岁，凤凰于飞，儿女成群。”
欧阳荣儿抬起头，看着他，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但她很快擦掉，挤出一个笑容：
“嗯，你说得对，凤凰于飞，儿女成群。”
那天晚上，她异常主动和热情，仿佛要将一生的爱意都燃烧殆尽……
尹恺杰闭上眼，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他当年何其迟钝，竟未察觉那是爱人诀别的预告！
如果他当时多问一句，多留心一点，结局是否会不同？
那阵子他在局里连续加班，两夫妻离多聚少，否则欧阳荣儿不会把那只怀表交给淑娥保存……
就在这时，阿荣轻轻跃上他的膝盖，用温暖的身体蹭了蹭他冰凉的手，然后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猫的眼神，而是一种充满理解和鼓励的、属于欧阳荣儿的眼神。
尹恺杰浑身一震。
他不能放弃！
欧阳荣儿用生命换来的真相，淑娥用七年沉默守护的证据，顾红磊生死未卜的失踪，还有眼前这只可能是欧阳荣儿化身的猫的指引……
他有什么资格放弃？！
他轻轻抚摸着阿荣的头，低声道：
“放心，我不会放弃。”
他拿出那个不记名手机，开始编辑一条长长的信息。
信息的接收人，是一位以敢言著称的退休老记者，以及另外几位他信得过的、有良知的媒体人和退下来的纪检干部。
信息里，他简要说明了情况，并附上了那张关键照片的电子版。
经过处理，隐去了最敏感的部分，但足以引发震动。
他设定了发送时间——明天中午11点55分。
离杜杜猫的最后通牒，只差五分钟。
欧阳荣儿的英语棒，曾对他说，11点55分，相当于只差五分钟到12点，用英语说就是five to 12，真好。
对了，张伯说的“发福泰五”，不就是five to 12么？！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时间，好像经过了欧阳荣儿的允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