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5日
罪界中转站
苏清颜睁开眼的时候，天不是天，地不是地。
她站在一片说不上颜色的地方，脚下是空的，头顶也是空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又好像藏着什么东西。
她低头看自己，穿着一件素色长衣，没绣花，没纹路，干干净净。头发很长，垂到腰上。脚是赤着的，踩不到实处，却也没掉下去。
她摸了摸脸，确认自己还活着。
手指冰凉，皮肤也凉，但呼吸是有的，心跳也能感觉到。
她试着动了动腿，往前走了一步——其实也没真走，只是意识里想前进，身体就跟着前移了一小段。
名字是记得的。
苏清颜。
三个字像刻在脑子里，别的什么都不剩。
没有家，没有过去，没有为什么在这里，只有一股劲儿顶在胸口，让她不能停下来。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
光，冒了出来。
白色的，不刺眼，像夜里最安静的那盏灯。
这光一出，周围那些飘着的黑雾就往后退了退。
那些雾本来贴得很近，缠在她手臂边，蹭过脸颊时有点发沉，像是谁在耳边叹气、咒骂、冷笑。
现在被光照到，它们就缩回去，不敢靠近。
苏清颜盯着自己的手。
光只亮了五秒，然后灭了。
她等了十多个呼吸的时间，再试一次。
这次光更稳了些，持续了六秒。
远处有东西在闪。
她眯眼看过去，是几道门的样子，立在虚空中，通体发着微弱的白光。
门没有框，也没有把手，就这么孤零零地浮着，像是等着人进去。
她正想着那是什么，忽然听见声音。
“你是罪界摆渡人。”
声音不是从前面来的，也不是后面，四面八方都有，像空气自己开了口。
苏清颜没动，也没喊。
她等它再说一遍。
“你是罪界摆渡人，维系两界平衡的关键。”
还是那句话，一字不差，语调平得像念稿子。
她终于开口：“你是谁？”
没人回答。
她说了三遍，声音在空里荡一圈就没了，连回音都不剩。
她闭上眼，不去找声源，而是去感觉。
那句话说完的时候，胸口那股执念跟着震了一下，频率和声音一模一样。
她说：“如果这是我的起点……”
顿了顿，睁眼，看着最近的一扇光门，“那我站着，就够了。”
话落，右手再次亮起光。
这次比前两次都久，九秒。
黑雾退得更远，退出三丈开外，围成一个圈，停在那里不动了。
她左手抬起来，食指轻轻按在右眼下方。
刚才那一瞬，脑子里闪过一双眼睛。
不是谁的脸，只有眼睛。
里面有光，像星星落在水里，晃了一下就没了。
她不知道那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
但她记得那道目光落在她脸上的位置。
就是这里。
她右手放下，覆在左腕内侧。
皮肤是凉的，什么都没有。
可她停了三秒。
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是因为……那里本该有东西。
光门比刚才清晰了些。
每一扇都离得不远不近，看不出通往哪里。
她没走过去，也没打算现在就进哪一扇。
她只是站着。
那声音再没出现。
她也不急。
手心还能发光，雾怕光，她就不算完全被动。
记忆没了，名字还在。
名字在，她就还能做点什么。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
赤足悬在虚空中，影子没有，但轮廓是实的。
她试着蹲下。
身体顺从动作，慢慢弯腰，膝盖弯曲，脚掌依旧没踩到任何东西，但姿势是对的。
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小腿。
触感正常，衣服是布料，皮肤是皮肤。
她不是幻觉。
这里是真实的，至少对她来说是。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角，其实也没什么灰，就是习惯性动作。
“摆渡人？”她自言自语，“听着像要送谁过河。”
没人接话。
她也不指望有人接。
能听到一次已经是意外，再来第三次的可能性太低。
她抬头看最中间那扇光门。
它的光比别的门亮一点，形状也更方正，不像其他几扇那样歪歪扭扭。
她盯着看了五秒。
门没反应。
她也没指望它有反应。
但她发现一件事——
每次她集中注意力看某一扇门，周围的黑雾就会往别的方向挪一点。
像是怕被盯上。
她换了一扇门看。
雾又动了。
“你们还挺有意识。”她轻声说。
还是没人回。
她笑了笑，不是很开心的那种笑，就是觉得有点意思。
这些雾知道她在看它们。
它们不是死物。
她抬起手，光再起。
这次她没对着雾照，而是把光压在掌心，只留一丝边缘透出来，像藏着手电筒的人，不想让别人发现光源。
雾没退。
她慢慢把手抬高，光一点点露出来。
直到一道细线般的光扫过最近的那团黑雾。
嘶——
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风吹过缝隙。
那团雾猛地抽搐一下，往后弹了半尺。
“果然是活的。”她说。
光熄了。
雾没敢再靠过来。
她低头看手腕。
刚才那一瞬间，她觉得那里应该有个印记。
淡金色的，带点纹路。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
她不信邪，用左手使劲搓了两下右腕内侧。
皮肤有点发红，还是空的。
“还没激活？”她嘀咕。
远处的光门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全亮，是边缘跳了一瞬，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她看过去。
门恢复原样。
她没动。
过了几秒，那扇门又闪了一下。
这次是中间部分，亮得稍久一点。
她眯眼。
不是错觉。
她抬起手，掌心对准那扇门，准备再试一次光。
就在她即将催动能量时——
“你还没准备好。”
声音又来了。
还是四面八方，还是没情绪，还是那副念经的调子。
苏清颜没停下动作。
她的光已经冒出来，照向那扇门。
门没反应。
“第一扇门，不能由你主动开启。”
她问：“那谁能开？”
声音不答。
她也不意外。
这种地方，问了也不一定有答案。
她收回手，光灭。
“你是指引者？”她换了个问题。
沉默。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依然没回应。
她耸肩：“行吧，反正你现在也不能赶我走。”
她重新看向那扇闪过的门。
这一次，她用眼角余光去看，而不是直视。
奇怪的事发生了。
那扇门的轮廓变得清晰了些，边缘浮现出一条极细的金线，绕着门框走了一圈。
她眨了眨眼。
金线还在。
她正要抬头正眼看，金线忽然消失。
“别偷看。”
声音又来了。
她嘴角一勾：“你管得挺宽。”
“你若强行开启，时空反噬会撕裂你的意识。”
“哦。”她点点头，“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我是来提醒你规则。”
“规则？”她笑了，“这才刚醒就说规则？能不能先给点新手礼包？”
“没有礼包。”
“连句鼓励都没有？”
“你不需要鼓励。”
“我怎么觉得你需要？”她歪头，“你都重复两遍‘你是摆渡人’了，生怕我听不懂？”
声音停了两秒。
然后说：“七扇门，七次净化，缺一不可。”
苏清颜眼神一闪。
第一次，出现了具体数字。
她问：“七次之后呢？”
“记忆回归。”
“我就能知道自己是谁？”
“你会想起一切。”
“包括……那双眼睛？”
声音沉默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不会再有回答。
“你看见了？”
她点头，又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一闪而过，星光一样的眼睛。”
“那是……”
声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等了几秒：“话说一半很讨厌你知道吗？”
没有回应。
她皱眉，正要再问，忽然手腕一烫。
低头看去——
左腕内侧，一枚淡金色的印记缓缓浮现，形状像交错的波浪，又像两股缠绕的丝线。
她屏住呼吸。
印记越来越清晰，最后定格成一个完整的符号。
不大，只有指甲盖那么小，但存在感极强。
她伸手去摸。
指尖传来微微的震动，像有心跳藏在皮下。
“这是什么？”她低声问。
声音没再出现。
她抬头看那扇闪过的光门。
门框上的金线再次浮现，这次维持了三秒才消失。
她忽然明白了。
“你是让我等它来找我？”
没人答。
她盯着门，手还按在手腕上。
印记还在跳，频率越来越快。
远处的黑雾开始躁动，围着光门打转，像是在阻止什么。
她的手还放在左腕上。
印记烫得像一块烧热的铁片。
光门边缘的金线忽然拉长，延伸出一小段弧线，指向她所在的位置。
她的呼吸顿住。
手腕上的印记猛地一颤——
像是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