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会的追光灯像熔化的铅,烤得人皮肉发烫。沈默站在演讲台侧翼的阴影里,喉咙被无形的锈锁死死扼住。台下,镜头林立,黑洞洞的镜头如同冰冷的枪口,瞄准着他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皮革座椅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混合气味,甜腻而窒息。
“……接下来,由‘正法联盟’技术总监沈默先生,为我们阐述区块链存证系统的核心原理及其在司法实践中的革命性应用。”林砚的声音透过顶级音响系统传遍会场,清晰沉稳,带着律师特有的掌控感。
聚光灯骤然转向沈默所在的角落,刺目的白光瞬间将他吞没。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撞在冰冷的音响设备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台下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流进绷紧的衣领。他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脚步,走向舞台中央那片光明的刑场。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他能感觉到林砚投来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终于站定在麦克风前,台下黑压压的人头和闪烁的闪光灯让他一阵眩晕。他张开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有气流摩擦声带的嘶嘶声。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
前排靠右,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记者,慢条斯理地举起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一张高清照片——他的母亲,跪在父亲那座爬满苔藓的简陋墓碑前,枯瘦的双手死死抱着冰冷的石碑,布满皱纹的脸深深埋进泥土里,肩膀因无声的恸哭而剧烈抽动。照片拍摄角度刁钻,清晰地捕捉了母亲眼中那令人心碎的绝望。而照片下方,一行小字水印:**周氏传媒供稿**。
嗡——
剧烈的耳鸣瞬间炸响!盖过了会场所有的声音,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旋转,林砚微蹙的眉头,台下记者们或好奇或嘲弄的脸,都变成了模糊晃动的色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那只握着手机的、戴着蝎纹戒指的手,在视野里被无限放大,狞笑着。
“沈总监?”主持人试探性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沈默的指尖深深抠进硬木讲台边缘,指甲劈裂的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举着手机的记者,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像一头发狂的困兽,猛地扑向林砚的方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麦克风!
“滋啦——!!”
麦克风被暴力抢夺的尖啸电流声,如同无形的利刃,瞬间撕裂了整个会场的空气!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就在这片死寂和混乱中,沈默嘶哑的、带着血腥味的怒吼,通过巨大的扩音器,狠狠砸向每一个角落:
“数…数据!不说谎!!” 每一个字都像从他撕裂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结巴得狰狞,却又蕴含着火山爆发般的绝望力量,“说谎的…是…是灭口的人!是拿死人骨头…敲骨吸髓的畜生!!”
死寂。绝对的死寂。
台下那个举着手机的记者,脸上的嘲讽瞬间冻结,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碎裂。
几乎就在沈默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他身后巨大的弧形LED主屏幕,毫无征兆地切换了画面!
一段高清监控录像开始无声播放:穿着无菌服的周世昌,正站在一家药检实验室的操作台前。他戴着白手套,动作娴熟而冷酷。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拿起一份标注着“BLU-667 批次A-113”的药检报告原件,用特制的溶剂轻轻擦拭报告右下角的关键数据区域,墨迹瞬间溶解。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特制的笔,在空白处重新写下了一串截然不同的、符合“合格”标准的数据。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优雅。
录像循环播放。会场内落针可闻,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空调的低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屏幕上那张冷静到残忍的脸牢牢吸住。
然而,就在录像播放到第三遍时,眼尖的人发现了端倪。在画面右下角,一个原本不起眼的角落,监控镜头的边缘,捕捉到了隔壁办公室玻璃门反射出的短暂画面——一个穿着深灰色夹克、身形挺拔的男人背影一闪而过。他正将一个银色的U盘快速塞进一个厚厚的档案夹里。虽然画面模糊且短暂,但那背影的轮廓,那夹克的样式,尤其是男人侧脸一闪而过的、与林砚高度相似的刚毅线条……
周家那个金丝边记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