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山间的积雪终于融化得差不多了。
县里传来消息，通往清水溪的道路已经基本清通，剧组可以准备撤离了。
消息传来时，顾昭昭正在教室里给孩子们上最后一堂课——不是拍戏，是真正的课。
“同学们，这是老师在清水溪给大家上的最后一节课了。”她站在讲台上，声音很轻，“明天，老师就要回北京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孩子们都睁大眼睛看着她，有的已经红了眼眶。
小花第一个哭出来：“昭昭姐姐，你不要走……”
接着，其他孩子也跟着哭了。
顾昭昭鼻子一酸，但她强忍着眼泪，微笑着说：“老师不是永远离开，只是暂时回北京工作。等电影上映了，老师还会回来看你们的。”
“真的吗？”小军抹着眼泪问。
“真的。”顾昭昭用力点头，“老师答应你们，电影上映的时候，一定带你们去电影院看。还要带你们去北京，看天安门，看长城。”
孩子们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
“那老师，你还会教我们吗？”一个男孩问。
“会。”顾昭昭说，“即使老师不在，你们也要好好读书。老师会在北京，一直想着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给老师写信，老师一定会帮你们。”
她从讲台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给每个孩子一个新书包，里面装满了文具、图书，还有她亲笔写的信。
“这是老师送给你们的礼物。”她一个个分发，“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好好长大。等你们考上大学，走出大山，老师在北京等你们。”
孩子们接过礼物，紧紧抱在怀里。
“老师，我们也会想你的。”小花抽泣着说。
“老师也会想你们。”顾昭昭终于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
下课铃响了，但没有人离开教室。
顾昭昭走到每个孩子面前，给他们一个拥抱，叮嘱他们好好学习，听李老师的话。
最后一个拥抱留给小军时，这个一向坚强的男孩也哭了：“林老师，我会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去北京找你。”
“好，老师等你。”顾昭昭拍拍他的肩。
走出教室时，李老师站在门口等她。
“昭昭……”李老师也哭了，“谢谢你，谢谢你为孩子们做的一切。”
“李老师，该说谢谢的是我。”顾昭昭握住她的手，“是您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教育，什么是真正的坚守。这两个月，我学到的东西，比过去二十年都多。”
“你是个好孩子。”李老师抱住她，“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别忘了这里，别忘了这些孩子。”
“我不会忘的。”顾昭昭郑重地说，“清水溪永远是我的第二个家。”
下午，剧组开始收拾设备，准备撤离。
村民们自发地来帮忙，孩子们也来送行。场面很热闹，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伤感。
顾昭昭走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这是她经常来思考、独处的地方。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清水溪，可以看到学校，可以看到那些熟悉的屋顶。
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她坐在石头上，静静地看着这片土地。
这两个月的经历，像一场梦。从最初的不适应，到逐渐融入，到最后的依依不舍……她在这里经历的，不只是拍一部电影，更是一次生命的洗礼。
“舍不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昭昭回头，是李牧导演。
“嗯，舍不得。”她轻声说。
李牧在她身边坐下，也看着下面的村庄：“我也是。来的时候，觉得这里条件太苦，恨不得早点拍完走人。现在要走了，反而舍不得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昭昭，”李牧开口，“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这部电影可能根本拍不成。”
“不，是剧本打动了我。”顾昭昭说，“是清水溪打动了我。”
“你知道吗？”李牧看着她，“这两个月，我看着你一点点变成林小溪，看着你从一个大明星，变成一个真正的山村老师。有时候我都分不清，你是在演林小溪，还是林小溪就是你。”
顾昭昭笑了：“也许，林小溪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只是在这里，被唤醒了。”
“这部电影，一定会不一样的。”李牧说，“因为它不只是我们拍出来的，它是从这片土地里长出来的，是从这些真实的生活里流淌出来的。”
“对。”顾昭昭点头，“所以我相信，它会打动很多人。”
夕阳西下，将群山染成一片金色。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下山。
晚上，村里为剧组准备了送行宴。虽然物资没有年夜饭时那么丰富，但每一道菜都充满了心意。
饭后，在操场上举行了简单的欢送会。
李老师代表村民发言：“这两个月，你们来了，给清水溪带来了很多变化。学校修好了，孩子们有新衣服新书了，村里也热闹了。最重要的是，你们把我们的故事带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在这个深山里，还有一群孩子在努力读书，还有一位老师在默默坚守。”
她深深鞠躬：“谢谢你们，谢谢昭昭，谢谢李导，谢谢剧组的每一个人。”
李牧代表剧组回礼：“该说谢谢的是我们。清水溪给了我们创作的灵感和力量，乡亲们给了我们家的温暖，孩子们给了我们最纯真的感动。这两个月，是我们一生中最宝贵的经历。”
他顿了顿：“我代表剧组宣布，电影《沉默的河流》上映后，除必要成本外的所有收益，都将捐给清水溪教育基金，用于改善村里的教育条件，帮助孩子们完成学业。”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顾昭昭最后发言。她站在篝火旁，火光映照着她的脸。
“我想说的，其实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但还是要再说一次：谢谢。”
“谢谢李老师，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坚守；谢谢乡亲们，给了我们无私的帮助；谢谢孩子们，用你们的纯真和坚韧，点亮了我的世界。”
她看向剧组的同事们：“也谢谢剧组的每一位伙伴，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依然坚持创作，依然保持热情。这部电影，是我们共同的孩子，它会带着我们的心意，走向更远的地方。”
“最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说，清水溪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从这里开始，我们会继续关注乡村教育，继续为那些沉默的河流发声。而我们与清水溪的缘分，也不会因为电影的杀青而结束。我们会常回来，会一直关注这里，会一直记得，在这里，有我们的第二个家。”
篝火噼啪作响，火光跳跃。
许多人都哭了。
第二天清晨，车队整装待发。
村民们早早地聚集在村口送行。孩子们更是舍不得，拉着顾昭昭的手不肯放开。
“昭昭姐姐，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小花哭成了泪人。
“一定，姐姐答应你。”顾昭昭蹲下来，擦去她的眼泪，“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到时候来北京找姐姐。”
“嗯！”小花用力点头。
小军也红着眼睛：“林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等我考上大学，去北京找你。”
“好，老师等你。”顾昭昭摸摸他的头，“记住老师的话，知识改变命运。再苦再难，也要坚持读书。”
李老师走过来，递给顾昭昭一个布包：“昭昭，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山里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一些自己种的茶叶，晒的干菜，你带回去尝尝。”
“谢谢李老师，谢谢乡亲们。”顾昭昭接过布包，沉甸甸的，装满了情意。
“上车吧，路不好走，要赶在天黑前出山。”李牧催促道。
顾昭昭最后看了一眼清水溪，看了一眼送行的人群，看了一眼那所简陋的学校。
然后，她转身上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村口。
顾昭昭从车窗向后望去，村民们还站在原地挥手，孩子们追着车子跑了一段路，直到车子拐过山弯，再也看不见了。
她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叶知秋轻轻握住她的手：“昭昭，别难过，我们还会回来的。”
“我知道。”顾昭昭擦去眼泪，“就是舍不得。”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窗外的景色飞快地后退。
来时是初冬，走时已是早春。山间的冰雪开始融化，溪水潺潺，枯草下冒出点点新绿。
但顾昭昭的心，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留在了那片深山，留在了那些孩子和老师的身边。
手机震动，是傅深发来的消息：“出发了吗？”
“嗯，在路上了。”她回复。
“一路平安。我在北京等你。”
“好。”
车子驶出山区，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刚刚苏醒的大地上。
顾昭昭拿出手机，翻看着在清水溪拍的照片：孩子们的笑脸，李老师的背影，破旧的教室，热闹的年夜饭，还有杀青那天的篝火晚会……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段回忆。
她打开微博，编辑了一条长文：
“今天，《沉默的河流》在清水溪正式杀青。两个月的时间，不长，却足够让一片土地、一群人，深深地刻进生命里。”
“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位教了三十四年书的李老师，她说‘孩子们需要老师’时的眼神，我永生难忘。我认识了十三个可爱的孩子，他们每天要走两小时山路来上学，手冻得通红，但眼睛里有光。”
“我学会了生火做饭，学会了走山路，学会了用最朴素的方式生活。更重要的是，我学会了什么是坚守，什么是希望，什么是平凡中的伟大。”
“这部电影，不是为了奖项，不是为了票房，只是为了记录，为了发声。为了那些在深山里默默流淌的河流，为了那些在平凡中坚守的灵魂。”
“感谢清水溪的每一位乡亲，感谢剧组的每一位伙伴，感谢所有支持这部电影的人。我们会带着这份感动和力量，继续前行。”
“清水溪，再见。但我们，还会再见。”
文字下面，她配上了九张照片：孩子们的笑脸，李老师的背影，破旧的教室，热闹的年夜饭，杀青那天的篝火晚会，还有一张她站在山坡上，回望整个村庄的背影。
微博发出后，很快引起了轰动。
“看哭了……昭昭真的在用心做电影。”
“清水溪在哪里？我想去看看那些孩子。”
“乡村教育真的需要关注，支持昭昭！”
“电影什么时候上映？我一定去看！”
“这才是演员应该有的社会责任感！”
评论和转发迅速飙升，#顾昭昭清水溪#、#沉默的河流杀青#、#乡村教育#等话题很快冲上热搜。
顾昭昭没有再看手机，她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从深山到城市，从静谧到喧嚣。
她知道，回到北京后，等待她的是繁忙的后期制作，是密集的宣传，是各种复杂的社交和商业活动。
但她也知道，无论走到哪里，她都不会忘记清水溪，不会忘记那些孩子和老师。
因为她已经把自己的根，扎进了那片土地。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速度加快。
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就像时间一样，一去不复返。
但有些东西，会永远留在心里。
比如那些清澈的眼睛，比如那些真诚的笑容，比如那条沉默的河流，终于被听见的声音。
顾昭昭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电影杀青了。
但她的使命，才刚刚开始。
而清水溪的故事，将通过这部电影，流向更远的地方，温暖更多的人心。
车子继续前行，向着北京，向着未来。
而她的心中，已经装满了力量，装满了希望。
前路漫漫，但她准备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