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河流》的剧本围读会,选在北京郊区一处安静的创作基地。
这里远离市区喧嚣,被大片的白杨林环绕,空气清新,环境幽静。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楼里,主创团队将在这里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闭式剧本打磨。
周一清晨,顾昭昭第一个到达。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素颜,头发扎成低马尾,背着一个装满了剧本和笔记的帆布包。比起平时镜头前的精致,此刻的她更像一个认真准备考试的学生。
创作基地的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会议室。长方形的会议桌,舒适的椅子,投影仪,白板,还有充足的咖啡和茶点。
顾昭昭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这一周的工作计划。
八点半,李牧导演准时抵达。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执导长片,也是第一次和顾昭昭这样级别的演员合作。
“李导,早。”顾昭昭起身打招呼。
“顾老师早。”李牧连忙回应,“您来得真早。”
“叫我昭昭就好。”顾昭昭微笑,“这一周我们就是同事,是伙伴,不用太拘谨。”
李牧松了口气,点点头:“好,昭昭。”
接着,其他主创陆续抵达:制片人赵姐,一个干练的中年女性;摄影指导王哥,留着络腮胡,很有艺术范儿;美术指导小陈,年轻但很有想法;还有编剧团队的三位成员。
九点整,围读会正式开始。
李牧先做了简短的开场:“各位老师,感谢大家能抽出时间来参与这次围读。我知道,《沉默的河流》不是一部商业大片,可能也不会赚很多钱。但我们聚在这里,是因为我们都相信这个故事值得被讲述。”
他看向顾昭昭:“特别感谢昭昭,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这个项目,并且给予了全方位的支持。”
所有人都看向顾昭昭。
顾昭昭平静地说:“不用谢我,是剧本打动了我。我希望我们能一起,把这个故事讲好。”
会议进入正题。
第一天的重点是梳理剧本的整体结构和人物弧光。编剧团队展示了详细的剧本分析图,从第一幕的“被迫回归”,到第二幕的“挣扎适应”,到第三幕的“坚定留下”,林小溪的成长轨迹清晰可见。
“我有一个问题。”顾昭昭举手,“林小溪的转变,在第三幕是不是太快了?她从想要逃离到决定留下,这个过程需要更细腻的铺垫。”
编剧之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孩点头:“昭昭老师说得对。我们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些细节,比如她看到某个孩子因为她的教导而开窍的瞬间,或者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对。”顾昭昭赞同,“转变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无数个平凡的瞬间中逐渐发生的。比如她第一次记住所有孩子的名字,第一次被孩子依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里被需要……这些细小的时刻,积累起来,才能支撑最后的决定。”
李牧飞快地记录着:“好,这个方向很好。我们下午就着手修改这部分。”
接下来讨论其他角色:村里的老支书,善良但守旧;外出打工返乡的青年,带来外部世界的冲击;还有那些性格各异的孩子……
每个人都从自己的专业角度提出意见,气氛热烈而专注。
中午简单吃了工作餐,下午继续。
顾昭昭完全投入到了讨论中。她会为一句台词的语气反复琢磨,会为一个场景的合理性据理力争,也会为一个细节的真实性查阅资料。
“这里,林小溪看到孩子冻伤的手,心疼地给他涂药。”顾昭昭指着剧本,“这个动作不能太煽情,要克制。她可能只是默默地涂药,不说话,但眼神要传达出内心的波动。”
“那孩子的反应呢?”李牧问。
“孩子可能会害羞,想把手缩回去,但又不舍得那份温暖。”顾昭昭想了想,“山里孩子很懂事,他们会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林小溪要很自然地做这件事,就像呼吸一样自然,才能打破孩子的心理防线。”
“有道理。”李牧点头,“这就是我们要的那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
讨论持续到晚上七点。当天的会议记录已经厚厚一沓。
“今天先到这里吧。”李牧说,“大家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继续。”
众人散去后,顾昭昭还坐在会议室里,对着剧本沉思。
叶知秋轻轻走进来:“昭昭,该吃晚饭了。”
“等一下,我把这点想法记完。”顾昭昭头也不抬。
叶知秋叹了口气,去餐厅给她打包了饭菜。
晚上九点,顾昭昭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创作基地为每个人准备了简单的单间,条件算不上好,但足够安静。
她洗完澡,靠在床上,继续看剧本。
手机震动,是傅深的视频请求。
接通后,傅深那边是办公室的背景,显然还在加班。
“第一天围读怎么样?”他问。
“很充实。”顾昭昭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大家都很认真,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意见。剧本需要修改的地方比想象中多,但方向是对的。”
“别太累。”傅深看着她眼下的青色,“听说你晚饭又拖到很晚才吃?”
顾昭昭笑了:“叶知秋告诉你的?”
“嗯,她担心你。”傅深说,“我让她每天向我汇报你的作息,确保你按时吃饭休息。”
“你这是监视我?”顾昭昭挑眉。
“是关心。”傅深坦然,“你工作起来太拼命,需要有个人盯着。”
顾昭昭心中一暖:“知道了,我会注意的。你那边呢?还在忙?”
“有个跨国并购案,比较棘手。”傅深揉了揉眉心,“不过快解决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傅深催促顾昭昭早点休息,才挂断视频。
放下手机,顾昭昭走到窗边。
窗外,白杨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月光如水,洒在静谧的院子里。
她深吸一口气,回到书桌前,打开了清水溪孩子们的照片。
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就是她要坚持下去的动力。
第二天,围读会进入表演细节的讨论。
顾昭昭带来了自己在清水溪的观察笔记,与大家分享:“李老师在给孩子们讲课时,有一个小动作——她会不自觉地用手捋一捋耳边的头发。这个动作很细微,但能看出她的专注和温柔。林小溪后来也会不自觉地做这个动作,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影响。”
“还有孩子们。”她翻到另一页,“山里的孩子不会大声表达情感,但他们的眼神会说话。开心时眼睛会亮起来,难过时会低头不看人,想要什么东西时会偷偷瞄你……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我们要捕捉到。”
摄影指导王哥点头:“那我们拍摄时,要多用特写和中景,少用大全景。要捕捉那些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对。”顾昭昭说,“这部电影的力量不在于宏大的场面,而在于那些真实的细节。”
第三天,讨论重点转向了影片的视觉风格和节奏。
美术指导小陈展示了她在清水溪拍摄的照片和绘制的概念图:“我想保留那种质朴、粗糙的质感。颜色上以灰、褐、青为主,突出山村的苍凉和坚韧。只有孩子们的出现,才加入一些明亮的色彩——比如小花的红头绳,小军的蓝色书包。”
“这个想法很好。”李牧说,“色彩的对比可以暗示希望的存在。”
“节奏方面,”顾昭昭提出,“不能太快。山村的生活是缓慢的,电影的节奏也要慢下来。要给观众沉浸感,让他们能感受到那种日复一日的重复和坚守。”
“但太慢会不会让观众失去耐心?”制片人赵姐有些担心。
“所以我们需要在缓慢中寻找变化。”顾昭昭说,“比如季节的变化,孩子的成长,林小溪内心的渐变……这些细微的变化,就是电影的脉搏。”
讨论越来越深入,有时甚至会争论起来。
第四天下午,关于影片结尾的处理,产生了分歧。
编剧团队最初设计的结尾是:多年后,林小溪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学校因为生源太少即将关闭。她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着墙上的奖状和照片,泪流满面。
“这个结尾太悲情了。”顾昭昭反对,“虽然现实可能如此,但电影需要给人希望。而且,这不符合林小溪的人物弧光——她从一开始的被动接受,到最后的主动坚守,这个过程应该有一个更有力量的收尾。”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改?”李牧问。
顾昭昭思考片刻:“结尾可以是开放式的。学校确实面临关闭,但林小溪没有放弃。她开始尝试新的方法——也许是通过网络课程,让外面的老师远程授课;也许是联合附近几个村子的学校,共享资源。她不流泪,而是开始行动。”
她顿了顿:“画面可以定格在她坐在电脑前,认真学习的背影。字幕打出:林小溪的故事还在继续,而清水溪的孩子们,依然在等待着属于他们的明天。”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这个结尾好。”摄影指导王哥首先说,“不煽情,但有力量。”
“我也喜欢。”美术指导小陈点头,“画面感很强。”
李牧看着顾昭昭,眼中满是赞赏:“昭昭,你不仅是个好演员,也是个好的创作者。就按你说的改。”
围读会的最后一天,大家开始梳理修改后的剧本。
经过一周的打磨,剧本已经脱胎换骨。人物更丰满,细节更真实,情感更克制也更有力量。
下午四点,围读会正式结束。
李牧站起来,深深鞠躬:“谢谢大家这一周的付出。说实话,一开始我对这个项目很没有信心,是昭昭的加入,是各位老师的认真,让我看到了希望。”
他声音有些哽咽:“《沉默的河流》可能不会成为商业爆款,但我想,它会是一部有尊严的电影。谢谢大家。”
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顾昭昭走到李牧面前,伸出手:“李导,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会尽全力演好林小溪。”
“我会尽全力拍好这部电影。”李牧用力握住她的手。
散会后,顾昭昭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创作基地的院子里,看着夕阳将白杨林染成金色。
叶知秋走过来:“昭昭,车准备好了。”
“再等一下。”顾昭昭说,“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这一周的围读会,让她找回了最初对表演的热爱。那种纯粹的、专注于创作的快乐,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手机震动,是清水溪的李老师发来的语音消息。
“昭昭,听说你们的剧本围读结束了?孩子们让我问问,电影什么时候开拍?他们都盼着呢。小花说,她要好好表现,让你拍电影的时候不用为她操心。小军说,他最近数学进步了,李老师夸他了……”
顾昭昭听着,眼眶湿润。
她回复:“告诉孩子们,电影下个月就开拍。让他们好好学习,好好长大。我会带着他们的故事,走向更远的地方。”
收起手机,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有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传来鸟鸣。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使命。
不是成为多么耀眼的明星,不是赚取多少票房和奖项。
而是用电影,为那些沉默的人发声。
为那些在深山里的孩子和老师。
为那些在平凡中坚守的普通人。
她转身,走向等待的车子。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前路,虽然漫长,但方向已经明确。
电影即将开拍。
而她的心,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