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的第一周，顾昭昭过得极为闲适。
每天睡到自然醒，看看书，看看剧本，偶尔在小区里散散步。叶知秋每天会过来处理一些必要的工作邮件和电话，但基本不打扰她休息。秦绾也只来过两次，一次送剧本，一次送代言合同，都没有久留。
真正的休养生息，让几个月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周末晚上，傅深约她去看了一场话剧——孟京辉的《恋爱的犀牛》。小剧场，观众不多，但气氛热烈。看戏时他们没怎么交谈，散场后在剧场附近的咖啡馆坐了坐，聊了聊对戏的看法，然后傅深送她回家。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没有刻意的浪漫，也没有尴尬的试探，就像两个老朋友，分享共同的兴趣爱好。
顾昭昭很享受这种状态。不疾不徐，顺其自然。
周一早晨，顾昭昭的生物钟准时在七点半将她唤醒。
洗漱，简单的早餐，然后她换上了一身相对正式的着装：浅灰色西装外套，白色丝质衬衫，黑色西裤，平底皮鞋。长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低马尾，淡妆，只涂了口红提气色。
今天，是她回国后第一次正式的工作会议——与秦绾和工作室的核心团队，讨论接下来的发展规划。
九点整，顾昭昭准时抵达位于国贸附近的工作室。
工作室是去年成立的，规模不大，但五脏俱全。秦绾租下了写字楼的一整层，划分出办公区、会议室、休息区、以及一个私密性很好的会客室。
顾昭昭抵达时，秦绾和团队已经在会议室等候了。
“昭昭来啦！”秦绾起身迎接，其他几位核心成员——公关总监、商务总监、艺人助理等，也都站起来打招呼。
“大家坐，不用客气。”顾昭昭笑着走到主位坐下。
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由秦绾汇报工作室目前的整体状况。
“工作室成立一年，目前财务状况非常健康。”秦绾打开投影，“主要收入来自昭昭的片酬、代言费、以及部分投资收益。支出方面，主要是团队薪酬、办公费用、以及一些必要的公关和宣传开支。截止上个月，账上流动资金充足，足以支持未来两年的正常运营，即使昭昭一年不接戏，也没有问题。”
顾昭昭点点头。经济独立，是她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接下来是工作规划。”秦绾切换页面，“目前收到的邀约可以分为几类：第一类是影视剧，有十八个剧本在谈；第二类是综艺，有七个邀约；第三类是商业代言，有十二个品牌在接触；第四类是时尚活动，包括杂志拍摄、时装周邀请等。”
她顿了顿：“我的建议是：影视剧精挑细选，宁缺毋滥；综艺暂时不考虑，除非是极有分量的文化类节目；商业代言要严格控制品质，宁可不接，也不能接微商或口碑差的品牌；时尚活动可以适当参加，但频率不宜过高。”
“同意。”顾昭昭说，“剧本筛选得怎么样了？”
“初筛后剩下六个。”秦绾将剧本资料分发给大家，“三个电影，三个电视剧。电影方面，一个是民国谍战片《暗夜行者》，导演是张谋，男主角在接触梁朝；一个是现实题材的《沉默的河流》，讲乡村教师的故事，导演是新人，但剧本很扎实；还有一个是科幻片《深空》，好莱坞团队，但中方演员戏份不多。”
“电视剧方面，一个是古装权谋《琅琊榜》续集，制作团队是原班人马；一个是都市职场剧《她时代》，聚焦女性成长；还有一个是悬疑探案剧《白夜追凶》，剧本很强。”
顾昭昭仔细翻看着资料。每个剧本都有详细的剧情简介、制作团队、预计档期和合作演员信息。
“大家的意见呢？”她看向团队成员。
公关总监李薇先开口：“从公关角度，《琅琊榜》续集热度最高，国民度好，容易维持曝光。但风险是，续集往往难以超越前作，容易招致负面评价。《她时代》题材符合昭昭目前的形象定位，容易引发社会讨论，但需要演技支撑，否则容易流于表面。”
商务总监王磊接着说：“从商业价值看，《暗夜行者》和《深空》最有潜力，前者是大导演大制作，后者是好莱坞合作，都能提升昭昭的国际影响力。但《暗夜行者》拍摄周期长，可能会影响其他工作安排；《深空》中方的戏份确实不多，有点镶边嫌疑。”
艺人助理小周补充：“从昭昭的个人发展看，《沉默的河流》和《白夜追凶》虽然商业性不强，但都是能磨炼演技的好本子。特别是《沉默的河流》，如果演好了，冲奖的可能性很大。”
大家各抒己见，分析得都很到位。
顾昭昭安静地听着，手指在剧本资料上轻轻敲击。
等大家都说完，她才开口：“首先，电视剧暂时不考虑。”
众人一愣。
“昭昭，电视剧的曝光度和国民度……”秦绾想说什么。
“我知道电视剧的优势。”顾昭昭平静地说，“但我想集中精力在电影上。电视剧拍摄周期长，对演员的消耗大，而且一旦播出，观众容易把演员和角色绑定，不利于转型。”
她顿了顿：“我不是说永远不拍电视剧，但现在不是时候。我想先在电影领域站稳脚跟，建立口碑。”
秦绾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那电影方面呢？”
“《深空》先排除。”顾昭昭果断地说，“我不想去好莱坞打酱油，哪怕只是几场戏。要合作，就要有分量的角色，否则宁愿不做。”
“《暗夜行者》和《沉默的河流》，我都很感兴趣。”她翻看着两个剧本的资料，“张谋导演的作品，品质有保证，民国谍战题材也有市场。但我想先看看完整的剧本，特别是女性角色的塑造，不能只是花瓶或背景板。”
“《沉默的河流》……”顾昭昭拿起那份剧本，眼神认真，“这个本子，我想亲自和导演聊聊。乡村教师，角色有厚度，有发挥空间。但这类题材票房不会太高，甚至可能亏本。我们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秦绾点头：“明白。那我先约张导团队和《沉默的河流》的导演见面，安排剧本研读会。”
“好。”顾昭昭说，“另外，商业代言方面，我的原则不变：品质第一，口碑第一。奢侈品可以谈，但要看品牌调性是否匹配。快消品要慎重，特别是食品和化妆品，必须严格审核资质。微商、P2P、医美，一律不碰。”
“明白。”商务总监王磊记录。
“时尚活动方面，”顾昭昭看向李薇，“接下来三个月，我只参加两个活动：一个是《VOGUE》的年度盛典，一个是芭莎慈善夜。其他的，能推就推。”
“好的。”
会议进行了两个小时，基本确定了接下来的工作方向：以电影为核心，精挑细选剧本；严格控制商业合作品质；适度参加时尚活动维持曝光；暂不接综艺。
散会后，秦绾单独留下顾昭昭。
“昭昭，有件事……需要你定夺。”秦绾的表情有些微妙。
“什么事？”
“傅氏集团的合作方案，初稿发过来了。”秦绾将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她，“我看了一下，条件……非常优厚。”
顾昭昭接过文件，翻开。
确实如秦绾所说，条件优厚得甚至有些不可思议：艺术顾问年薪八位数，股权激励，项目决策权，甚至还有一票否决权——在一些重大投资决策上，如果顾昭昭投反对票，项目就无法通过。
“傅深这是……”顾昭昭皱起眉头。
“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诚意。”秦绾说，“但这份诚意，太重了。昭昭，你要想清楚，一旦接受，你和傅氏、和傅深的绑定，会非常深。将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的关系发生变化，可能会很麻烦。”
顾昭昭明白秦绾的顾虑。
“另外，”秦绾压低声音，“傅老爷子那边，似乎也在关注这件事。昨天，傅老爷子的秘书联系了我，想约你喝茶。”
顾昭昭眼神微动：“什么时候？”
“没说具体时间，只说看你的方便。”秦绾说，“我觉得，老爷子是想亲自看看你，评估一下你和傅深的关系，以及你对傅氏的价值。”
“那就约吧。”顾昭昭合上文件，“时间你定，地点他们定。但前提是，以傅氏合作方的身份见面，不是以其他身份。”
“明白。”秦绾点头，“那这份方案……”
“我先带回去仔细看看。”顾昭昭说，“三天后给你答复。”
“好。”
离开工作室，顾昭昭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让司机送她去了国家图书馆。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考。
在国家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顾昭昭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翻开傅氏的合作方案，逐字逐句地阅读。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看得很慢，很仔细。
方案本身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充分的自主权，丰厚的回报，以及傅氏庞大的资源支持。
但就像秦绾说的，这份诚意太重了。
重到她必须认真思考，自己是否准备好承担这份诚意背后的责任和牵连。
她合上文件，看向窗外。
秋天的北京，天空湛蓝，银杏叶金黄。
手机震动，是傅深发来的消息：“会议结束了？”
“嗯，在国家图书馆。”她回复。
“看方案？”
“嗯。”
“不急，慢慢看。有任何疑问，随时问我。”
顾昭昭看着这条消息，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傅深对她，确实用心良苦。
但她不能仅仅因为感动就做决定。
她需要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能承担什么。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陌生号码。
顾昭昭犹豫了一下，接起。
“顾小姐，你好。”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的男声，“我是傅董事长的秘书，姓周。董事长想请问您，明天下午是否有时间，到傅家老宅喝杯茶？”
傅董事长——傅老爷子。
来得真快。
顾昭昭握紧手机，声音平静：“明天下午可以。具体时间？”
“下午三点，您方便吗？司机会去接您。”
“好。”
“那就不打扰了，明天见。”
电话挂断。
顾昭昭放下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
她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
回到家，她将傅氏的合作方案锁进抽屉，然后拿出《沉默的河流》的剧本，开始仔细阅读。
与其纠结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利益纠葛，不如先做好眼前的事。
剧本写得很好。讲的是一个年轻女大学生，因为家庭变故，被迫回到家乡的小山村，成为代课老师。从最初的抗拒、迷茫，到逐渐被孩子们的纯真打动，再到最终决定留下来，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改变孩子们的命运。
故事朴实，情感真挚，人物有弧光。
顾昭昭看得很投入，甚至开始在心里默念台词，揣摩人物的心理。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叶知秋送来晚餐时，她还在剧本上写写画画。
“昭昭，先吃饭吧。”叶知秋说。
“好。”顾昭昭放下笔，揉了揉眼睛。
吃饭时，叶知秋汇报：“明天下午的行程已经确认了，傅家的司机会在两点半到楼下接你。秦绾说，她会陪你一起去。”
“不用。”顾昭昭摇头，“我自己去。”
“可是……”
“没关系。”顾昭昭笑了笑，“既然是傅老爷子要见我，肯定是想单独谈谈。秦绾去了反而不好。”
叶知秋想了想，点头：“那我在外面等你。”
“嗯。”
饭后，顾昭昭继续看剧本。
夜深了，她合上剧本，走到阳台上。
北京的夜空，星星不多，但灯火璀璨。
明天要见傅老爷子，她需要准备，但不需要紧张。
她不是原书里那个卑微的炮灰，也不是攀附豪门的女明星。
她是顾昭昭，是靠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的演员，是傅氏想要合作的艺术顾问。
不卑不亢，从容应对。
这就是她的态度。
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秦绾。
“昭昭，傅老爷子的秘书刚联系我，说见面地点改了，不在傅家老宅，在颐和园附近的一处茶室。”秦绾声音有些担忧，“老爷子这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也许只是喜欢清静。”顾昭昭平静地说，“没关系，在哪里都一样。”
“你……真的不用我陪你？”
“真的不用。”顾昭昭说，“放心，我能处理好。”
挂断电话，顾昭昭看着远处的灯火。
茶室，颐和园。
看来老爷子想在一个相对中性的场合见她，既不是傅家的主场，也不是她的主场。
也好。
她转身回到房间，打开衣柜，开始挑选明天的衣服。
不能太随意，也不能太隆重。
最终，她选了一件浅蓝色的中式立领衬衫，搭配黑色阔腿裤，外搭一件米白色的长款开衫。简约，得体，有东方韵味，也不失现代感。
配饰方面，她选了秦绾送的那条铂金钻石项链，以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
站在镜前，她审视着自己。
眼神清明，姿态从容。
准备好了。
她关上衣柜，回到书桌前，拿起《沉默的河流》的剧本。
无论明天如何，她都不会忘记，自己是谁，要走什么样的路。
剧本里的那个乡村教师，在困境中依然坚守初心。
而她顾昭昭，也会在复杂的现实中，坚守自己的本心。
夜渐渐深了。
北京在沉睡，而她在灯下，为明天的会面，也为更长远的未来，静静准备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