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具体是星期几、家里原本有什么安排,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全家都出了门,十二三岁的我,被留在家里和叔叔看家。
我家做芝麻糖生意,囤了不少货,常有小贩上门批发,他们走街串巷叫卖,赚个中间差价。叔叔大字不识一个,我虽在读初中,可算账这活儿,我从来没经手过。
小贩上门后,自己把袋装的芝麻糖整整齐齐码进箱子,却没就此作罢。许是看我年纪小好拿捏,他非要我再额外送几袋。我和叔叔两人嘴笨不会辩驳,终究说不过小贩那张巧嘴。我记得当时头疼不已,被小贩忽悠着送了他不少,少说也有十袋。至于那时候批发一袋芝麻糖多少钱,我早已没了印象,估计爸妈还记得。
那时候学校兴上晚自习,我在教室里也没想着奋笔疾书,现在想来,上学那几年,纯属浪费光阴。忽然,姐姐跑到学校叫我,说回家一趟,很快再送我回校。
我满是好奇地跟着她出了校门,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姐姐才说:“小贩给的钱不够,你多半是算错账了!”
我吓得“哇”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掉,就再也没止住。
姐姐连忙安慰:“你别哭,没事,就是回家跟咱爸说一声。”
没事?没事能特意叫我回家?一想到是自己算错账,害家里受了损失,进了家门,我哭得更凶了。
叔叔也在家。账是我算的,钱是我收的,叔叔全程没插手。我抽抽搭搭地跟爸爸说,当时还额外送了小贩很多袋。
爸爸皱着眉,语气还算平和:“送了没事,钱不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算的账,再重新算一次。”
于是我又算了一遍。我这人学东西向来迟钝,爸爸一把算盘打得哗啦啦响,我和弟弟跟着他学,弟弟很快就会了,我却怎么也学不会。算账出错对我来说本是常事,可当我哭着把重算的结果递给爸爸时,他却皱着眉说:“你没算错,本该是这些钱,可怎么就少了呢?”
我哭着指指柜门——那是个长方体的柜子,盖子在上方——哽咽着说:“我把小贩给的钱都扔里面了,一分没拿。” 小时候的我从不贪心,给多少就放多少,半分私心都没有。账没算错,钱却少了,你说我冤不冤?要是叔叔能识字、会算账,哪用得着我这个毛孩子出头。
空气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没人唠叨我一句,可我依旧哭个不停。爸妈、叔叔都阴着脸,也没人过来安慰我。
我就那么一直哭,事情没解决,爸妈没说让我回学校,我也没敢走。
后来忘了是爸爸还是妈妈,又低头看了一眼柜子里,原来里面还有钱——是之前没一次性拿完。
钱找到了,姐姐说:“我送你回学校吧。” 我说不用,自己去就行。
可姐姐非要送。现在想来,真不敢想象,要是当时钱没找到,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那个年代,人人都过得紧巴巴的。
虽说家里做着芝麻糖生意,可做这行的遍地都是,并非我们一家独营,大人累得够呛。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女孩一天工资2元,男孩一天工资3元。
如今工资涨了不知多少倍,可兜兜转转间,我依旧活得疲惫不堪。年少时偷的懒,终究要用余生来偿还——都怪自己在该读书的年纪选择了虚度光阴,如今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希望他的世界能超越过去不懂事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