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昭“病情好转”的消息,像一阵风般传遍了剧组。
按照她提供的剧本,主治医生向剧组方面通报:经过紧急治疗和特效药物干预,顾昭昭的急性过敏反应得到控制,感染消退,预计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但皮肤需要时间恢复,短期内无法上浓妆,只能拍一些远镜头或侧脸戏份。
这给了陈凯森导演调整拍摄计划的理由——将顾昭昭的重头戏往后推,先集中拍摄其他配角的戏份,以及一些不需要她正脸的全景、空镜。
同时,警方那边也传来了“进展”:袭击顾昭昭的“清洁工”(真名叫陈志雄,马来西亚籍,有前科)在审讯中供认,他是收了钱来医院“确认明星病情”,但坚称不知道那瓶液体是神经毒素,以为是“安眠药”。至于雇主身份,他一口咬定是通过暗网接的单,不知道对方是谁。
这种说辞漏洞百出,但警方似乎“采信”了,将案件定性为“勒索未遂”,暂时没有深入追查。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合理”。
但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汇聚、涌动。
顾昭昭“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傅深亲自飞抵槟城。
他没有去医院,而是入住了顾昭昭所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深夜十一点,顾昭昭在叶知秋和两名女保镖的陪同下,悄悄从医院地下车库离开,乘车回到酒店。
套房的书房里,灯光柔和。傅深穿着一身深灰色休闲装,少了平日里的冷峻,多了几分风尘仆仆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厚厚的文件、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个加密的移动硬盘。
“坐。”傅深示意顾昭昭坐到对面。
顾昭昭坐下,叶知秋安静地退到门外守着。
“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但也更清晰。”傅深将一份文件推到顾昭昭面前,“林霄在东南亚的布局,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至少经营了三年的网络。”
顾昭昭翻开文件。里面是详细的资金流向图、公司股权结构、以及关键人物的照片和背景资料。
“林霄通过他在开曼群岛注册的‘星海资本’,控股了三家在新加坡注册的贸易公司。这三家公司,分别涉足影视投资、地产中介和进出口贸易。”傅深指着图表上的箭头,“贸易公司是幌子,实际是用来洗钱和转移资金的通道。影视投资公司,则是他渗透东南亚娱乐产业的触手。”
“《山河故人》这个项目,他也想插手?”顾昭昭问。
“不是想,是已经插手了。”傅深调出另一份文件,“项目最大的马来西亚本地投资方‘宏发基金’,第三大股东就是林霄那家影视投资公司。虽然股份不多,但足以让他在项目里有发言权。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剧组安插那么多眼线——部分岗位的招聘,是通过‘宏发基金’的关系安排的。”
顾昭昭眼神一冷:“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我顺利拍完这部电影。”
“对。”傅深点头,“他的计划分三步:第一步,在拍摄期间不断制造麻烦,让你状态下滑,最好能受伤退出;第二步,如果第一步失败,就在电影后期制作或宣发时动手脚,让电影无法按时上映或口碑崩盘;第三步,如果前两步都失败,就通过资本手段,直接吞掉项目主导权,把你踢出局。”
“环环相扣。”顾昭昭冷笑,“可惜,他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我了。”
“不止你。”傅深看着她,“他也低估了我。他以为傅氏在东南亚的业务重心不在娱乐产业,就查不到他的根底。但他忘了,傅氏做的是跨国生意,最擅长的就是信息网络和资源整合。”
他敲了敲键盘,调出一张新的图表:“这是一周内,林霄在东南亚所有关联公司的异常资金流动。你看这里——”
屏幕上,几条红色的资金流从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多个账户,汇聚到槟城本地几个私人账户,然后又分散流向了十几个不同的方向。
“这些钱,一部分用来收买剧组人员、雇佣打手;一部分用来疏通当地关系,给剧组制造政策障碍;还有一部分……”傅深顿了顿,眼神冰冷,“流向了几个国际雇佣兵组织的中间人账户。”
顾昭昭瞳孔微缩:“他请了雇佣兵?”
“不是正规的雇佣兵,是东南亚本地一些亡命徒组成的‘安保公司’。”傅深放大了其中一条资金流的终点账户,“这个账户属于一个叫‘黑蝎’的组织,主要在泰国、缅甸、马来西亚边境活动,接各种脏活。三天前,这个账户收到了一笔五十万美元的定金。雇主要求:在槟城制造一起‘意外交通事故’,目标人物——你。”
空气瞬间凝固。
顾昭昭放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
五十万美元,买她一条命。
林霄这是彻底疯了。
“不过这笔交易黄了。”傅深切换页面,“‘黑蝎’组织的二把手,是我早年救过的一个人的表弟。我通过关系递了话,他们退了定金,拒绝接单。”
顾昭昭松了口气,但心中寒意更甚。这次是侥幸,下次呢?
“陆明珠那边呢?”她问。
“陆明珠更狡猾。”傅深调出另一组资料,“她没有直接动用资金,而是通过她母亲家族在东南亚的人脉——她舅舅是马来西亚某政党的资深议员,在当地很有影响力。陆明珠利用这层关系,接触了文化部、电影审查委员会、甚至移民局的人,从多个层面施压。”
他点开几封加密邮件的截图:“这是她通过中间人发给几个官员的邮件,暗示《山河故人》项目可能存在‘文化敏感问题’,要求重新审查;还提到主演顾昭昭‘在马来西亚期间行为不当,可能违反签证条例’,建议‘关注’。”
“她想让我被驱逐出境?”顾昭昭挑眉。
“不止。”傅深又调出一份文件,“她还联系了几家本地小报和网络营销公司,准备了第二轮舆论攻击的材料。主题是‘中国资本傲慢,凌驾本地文化’,打算在你‘病愈复出’时引爆,结合政策层面的施压,把你彻底搞臭,逼你主动离开。”
顾昭昭看着屏幕上那些精心编纂的“黑料”,有她在剧组“耍大牌”的偷拍(断章取义),有她和陈凯森导演“争执”的录音片段(剪辑拼接),甚至还有伪造的聊天记录,显示她“私下嘲笑马来西亚本地文化”。
手段卑劣,但有效。如果这些材料在敏感时刻抛出,再配合官方层面的“关切”,她确实可能陷入极大的被动。
“这些材料,你从哪里弄到的?”顾昭昭问。
“陆明珠联系的那家网络营销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我一个朋友。”傅深淡淡地说,“她以为找的是本地公司,安全。但她不知道,在东南亚,很多所谓的‘本地公司’,背后都有华裔资本的影子。”
顾昭昭明白了。傅深这张网,比她想象的铺得更大、更深。
“所以现在,”她看着傅深,“我们手里有林霄在东南亚的洗钱网络、买凶杀人的证据;有陆明珠勾结当地官员、制造虚假舆论的证据;还有他们在剧组内部安插的眼线、制造的一系列‘意外’的证据。”
“对。”傅深点头,“足够把他们送进去,或者至少,让他们在东南亚声名狼藉,寸步难行。”
“你打算怎么做?”顾昭昭问。
傅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想怎么做?”
顾昭昭沉默了片刻。
窗外,槟城的夜景璀璨如星河。这座城市很美,很包容,但她知道,在这片美丽的表象下,藏匿着多少肮脏的交易和血腥的算计。
林霄和陆明珠,为了除掉她,不惜践踏法律,不惜伤害无辜,甚至不惜买凶杀人。
他们不配得到怜悯。
“我想……”顾昭昭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让他们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不是小打小闹的报复,是彻底的、让他们再也翻不了身的代价。”
傅深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具体呢?”
“林霄的洗钱网络,交给警方和国际反洗钱组织;他买凶杀人的证据,递交给中国和马来西亚两国的刑警部门;他在剧组制造‘意外’、意图伤害多人的证据,提交给马来西亚电影协会和司法机关。”顾昭昭一条条说下去,“至于陆明珠——她勾结官员的证据,送给她的政敌和廉政公署;她制造虚假舆论的材料,原封不动地还给她,让她尝尝被舆论反噬的滋味。”
“还有,”她补充道,“他们在剧组安插的所有眼线——吴师傅、以及其他还没暴露的人——全部清理出去,并以‘危害公共安全’的罪名起诉。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在我顾昭昭的剧组里搞鬼,是什么下场。”
傅深听完,笑了笑:“很周全。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这样做,会牵连很多人,包括一些被他们收买、但罪不至死的小角色。”傅深看着她的眼睛,“你会不忍心吗?”
顾昭昭摇头:“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如果因为他们是‘小角色’就放过,那是对那些真正受害者的不公。阿梅姐被迫在化妆品里下毒,吴师傅的儿子被高利贷逼得走投无路,还有那些差点被吊灯砸中的临时演员……他们都是受害者。而那些收了钱、助纣为虐的人,哪怕只是‘小角色’,也是帮凶。”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却有力:“我不是圣母,没有以德报怨的胸怀。我的原则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而且,要犯得彻底,犯得他们再也起不了害人的心思。”
傅深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某种更深的东西:“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城市:“行动时间定在你‘正式出院、重返剧组’的那天。那天媒体肯定会关注,舆论焦点在你身上。我们在那个时候收网,效果最好。”
“需要我做什么?”顾昭昭问。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傅深转过身,看着她,“在你回到剧组,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表现得正常,甚至可以说说‘感谢剧组关心、感谢警方迅速破案’之类的话。要让他们觉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个幸运地躲过一劫的受害者。”
“迷惑他们?”
“对。”傅深点头,“在你说话的时候,我的人会同步行动:警方突击林霄在槟城和吉隆坡的关联公司;廉政公署约谈那几个收了好处的官员;网络营销公司‘主动’曝光陆明珠买水军的完整证据链;马来西亚电影协会宣布对《山河故人》剧组安全事故的最终调查结果,并永久封杀涉案人员。”
“雷霆一击,同时发动。”顾昭昭明白了,“让他们措手不及,来不及反应和串供。”
“没错。”傅深走回桌边,关掉了笔记本电脑,“这场仗,我们准备了这么久,也该收尾了。”
顾昭昭也站起身:“谢谢你,傅深。没有你,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些。”
傅深看着她,眼神深了深:“顾昭昭,你从来不是一个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顾昭昭心中微动,但此刻不是细想的时候。
“那我先回医院了。”她说,“明天‘出院’,后天回剧组。大后天,就是收网的日子。”
“好。”傅深送她到门口,“小心。”
“你也是。”
顾昭昭在叶知秋和保镖的陪同下,悄然离开酒店,返回医院。
车子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槟城安静了许多,只有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顾昭昭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穿书醒来时的茫然,第一次看到弹幕时的震惊,在剧组一次次化解危机的紧张,还有傅深一次次在背后支持的身影……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个世界扎下了根,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也有了必须击败的敌人。
两天后。
一切如计划进行。
顾昭昭“痊愈出院”,在圣心医院门口接受了简短采访。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特效妆),但精神很好,微笑着感谢了医生、剧组和关心她的粉丝,并表达了对警方迅速“破案”的感谢。
“经过这次的事情,我更深刻地体会到,安全是所有人的责任。我会更加小心,也会配合剧组做好所有安全措施。”她对着镜头,语气诚恳,“《山河故人》是一部很棒的电影,我们所有人都在为它努力。我不会让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影响我们的工作。”
采访视频很快在网上传播,粉丝们纷纷留言祝福,舆论一片祥和。
没有人知道,就在顾昭昭说这些话的时候——
槟城,林霄那家影视投资公司的办公室,被突然闯入的警察查封,电脑、文件全部扣押,三名高管被带走协助调查。
吉隆坡,廉政公署的人员同时出现在文化部、电影审查委员会的三名官员办公室,出示搜查令。
网络上,几家本地营销公司“意外”泄露了内部邮件和转账记录,清楚显示了陆明珠如何指使他们编造黑料、操纵舆论。
马来西亚电影协会召开紧急发布会,公布了《山河故人》剧组一系列“意外”的调查报告,明确指出是“有组织的蓄意破坏”,并永久禁止涉案人员(包括吴师傅等)参与任何协会成员项目。
风暴,在同一时刻,从多个方向席卷而来。
而顾昭昭,坐在回剧组的面包车里,看着手机上不断跳出的新闻推送,表情平静。
叶知秋坐在她旁边,低声说:“傅总来消息,林霄在吉隆坡的住处已经被监控,他本人还在新加坡,但马来西亚警方已经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出了协查通报。陆明珠那边,她舅舅的政敌已经拿到了证据,正在准备发动弹劾。”
“好。”顾昭昭只回了一个字。
她看向窗外。
车子正驶向《山河故人》的拍摄基地。
天空很蓝,阳光很好。
暴风雨已经来临。
而她,将站在风暴的中心,亲眼看着那些曾经想将她碾碎的人,如何被他们自己掀起的巨浪吞噬。
这场戏,终于要落幕了。
而她,是唯一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