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大院之后,赵辉并没有进去。他向大门两边哨塔上的守卫,远远地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沿着大院的护城河继续向东,一直走到距离德新大桥桥头还有两条街的路口,再从那里向北方前进。
通往物流城的路赵辉并不熟悉,他一边胡思乱想与这次探索无关的事情,一边回忆着那份地图上的标记,对比着周围的地形寻找合适的路线。
他之所以没有停下来取出地图查看,是因为在城市中探索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如果不是在安全区域查看地图,可能就无法及时发现附近潜在的危险。
因为野狗群和尸群一样麻烦,有时候比那些活死人更难缠。
按理说子弹应该消耗在消灭丧尸和打猎这两方面,但可惜的是,外出的人们时不时就要在驱赶或者消灭野狗群这件事上,浪费不少子弹。按照记忆中地图上的标记判断,去往物流城的路不算太安全。所以这一路上赵辉最不想遇到的,除了尸群之外就是成群结队、居无定所的野狗。
不过当他发现道路上的废旧车辆渐渐多起来,他知道自己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按照记忆中地图上的标注,物流城附近的建筑群,早就被马蜂窝之前的主人清理干净了,应该不会有危险。于是他决定在那里找一个高一点的建筑,好好观察一下物流城的内部情况。
他原本准备走进一栋目测至少十几层高的大楼,但余光突然注意到了穿城而过的高速公路高架桥。就在离他最近的那个桥墩上,安装着看起来像是通往高架桥路面的梯子。
赵辉想到了另一种观察方法,于是下意识走了过去,发现那个带着护栏的梯子竟然还很结实。
虽然梯子表面的防锈漆已经成片翘起,用手压一下就会碎裂剥落,但梯子本体除了有些发黑,基本上没有生锈,也不会产生晃动。维修梯被固定在用复合材料浇筑的桥墩上,而桥墩表面除了覆盖着青苔和稀松的藤蔓之外,暂时看不到风化的痕迹,甚至没有一丝裂纹。
赵辉给枪换上了瞄准镜,举起枪透过瞄准镜顺着梯子往上看,发现梯子的最顶端,好像有一个舱盖封闭着最上面的出口。
他收起枪点了一支烟,一边过瘾一边思考该把哪边当作制高点。分析过优劣之后,最终他选择从维修梯爬上高架桥。
虽然走楼梯比爬竖梯更省力,而且高架桥比自己选择的建筑低了很多,但高架桥视野开阔地形平坦,而且就算自己被尸群发现,它们也爬不上来。哪怕它们从别处绕上来,自己也能沿着高速公路往南逃,然后跳进德河里游到老渔港。
不管怎样,都比被突然出现的尸群堵在楼梯间更安全。
于是赵辉猛吸一口烟,然后扔掉烟头,沿着维修梯开始往上爬。
攀爬的过程中,他再次被旧世界的建筑技术所折服。
按照骗子叔叔所说,凡是使用“新式”的复合材料的建筑物,就算经历过上百年的风吹日晒,依然可以屹立不倒。而“早期”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会逐渐被大自然的力量所征服,所以这些年每年都会有高楼倒塌变成废墟。
他正在攀爬的维修梯,还有安装维修梯的桥墩,在经历过二十多年的风吹雨淋、寒暑交替后,虽然梯子的表面氧化变黑,但却没有生锈腐朽。同时梯子牢牢地固定在看不到风化痕迹的桥墩上,感觉不到一丝松动,让赵辉心里踏实了许多。
他爬到最顶端,用手轻轻地顶了一下头顶的舱盖,却发现盖板无法被推起来。
赵辉这时所处的位置,就在高速公路的路面下方。由于桥底的光线不好,他脚踩着梯子,身体向后靠在护栏上,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手电照向了舱盖底部。
仔细观察过之后,赵辉看到这个盖板上并没有像是用来固定锁扣之类的铆钉。也就是说,如果盖板外面没有插栓或者锁子,并且没有被重物压着的话,那么这个舱盖应该只是被结块的泥巴封住了。
虽然高速公路上早就不会车来车往,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路面上应该堆积了不少尘土。经过雨水的冲刷浸泡,那些舱盖缝隙中的尘土应该已经结块,粘住了这个舱盖。而且赵辉已经爬到了顶端,他实在不想再爬下去,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打开那个舱盖。
于是他用左手抓着梯子,紧靠在护栏上,右手握拳向着舱盖的四个角用力击打,看看情况到底是不是和他想象的一样。
还没打几下,他的头顶就开始落下尘土,同时舱盖也向上松动了一点。赵辉急忙低下头,屏住呼吸继续向上推舱盖。随着用力推动,舱盖被一点点打开,等到头上不再掉落灰土,赵辉抬起头望着上方,发现透过出口可以看到天空。
在确定路面上没有脚步声之后,赵辉迅速从维修出口爬了出去。
来到高架桥顶端,赵辉看到了一种他之前从未见到过的景象。
宽敞的路面上,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汽车的残骸,有轿车也有大客车和货车。有些车体上还残留着没有风化的油漆,而有些车子撞在一起,已经彻底成为了一堆废铁;高速公路从西南方向修过来,向着东北方向延伸出去,越往东北方向车辆的残骸就越多;主干道在东北方向距离他几百米的地方分为两条,一条向着北方继续穿城而过,另一条则向着东边一直延伸出他的视线之外。
就在距离主干道分开的地方不远处,有高速公路的出入口和收费站。赵辉迅速取出地图看了看,发现高速路收费站附近,就是客运北站那个禁区。
看到地图上对应位置的那些标记,赵辉感到非常震惊,因为他无法想像地图之前的主人,到底是怎样安全地潜入物流城那个禁区,之后又离开那里,同时还没有引起客运北站禁区里尸群的骚动?
骗子叔叔描述过灾变袭来那天的状况,汽车站、火车站、高铁站这些地方,在末日来临的那几天,都聚集了大量想要逃离城市的人。但这些人之中已经有人感染了病毒,病毒在人口密集的区域会扩散得非常快,所以这些地方也因为聚集了大量的丧尸,成为了幸存者不能靠近的绝对禁区。
可马蜂窝原来的主人,不但来过这两个禁区,并且还能探明其中一个禁区的大体情况。这让赵辉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到底是怎样一个疯狂而且胆大的人,才能完成这种自杀式的探索行动?
不过让赵辉觉得庆幸的是,他选择爬上高架桥的决定完全正确。这里视野非常开阔,不但可以近距离观察两个禁区的建筑外部情况,而且也可以作为制高点,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一点点远距离击杀附近的丧尸。
因为当他接近那两个禁区的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为什么城市中的一些区域,会被人们称为“禁区”。
桥下的几条街区,街道上堆积着大量的汽车残骸,这一堆堆废铁,让道路上几乎无法正常行驶车辆,就算徒步也难以通行;乱七八糟的各种植物爬满了这里,路面、墙壁、废车辆、建筑表面,还有地面上裂开的缝隙,赵辉视线里几乎能看到的地方,都被杂草和灌木丛还有藤蔓覆盖着。
但真正可怕的,是这片区域的室外和建筑里,游荡着大量干枯瘦弱的丧尸。
这些活死人三五成群,或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聚在一起。它们有的站在原地摇摇晃晃,有的漫无目的地随处游荡,还有些趴在地上,时不时转一下脸,应该是其他居民提到过的装死等待猎物的“活尸”;客运站的玻璃屋顶和玻璃外墙早已经破碎,透过金属结构支架,赵辉看到大厅里一片狼藉。除了密密麻麻的丧尸之外,他甚至能看到地上散落着大量像是人类和动物的尸骸枯骨。
在他看来,就算是一群野猪或者几头狗熊,只要跑进这里也没办法逃出去,更别说身上只有几十发子弹的拾荒者。
看到眼前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赵辉庆幸自己的目的地不是客运北站,而且马蜂窝的实际情况,让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如果马蜂窝和这里的情况一样,现在的他恐怕早已经变成了活死人的一员,甚至成为了一具骨架。
人们总是反复告诫身边经常外出的人,禁区到底有多可怕,是绝对不能靠近的。可当赵辉亲眼见识到禁区的真面目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太过于自以为是。现在想想,马蜂窝之前的主人,独自清理那幢大楼时,还有在禁区探索时展现出的实力,绝对不亚于被人们称为“独行者之王”的骗子叔叔,甚至比他还要强。
假如这两个人都还活着,并且联合在一起的话,这座城市也许早已经没有了丧尸和匪徒的影子,人们也可以更安心地重建城市。
赵辉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应付不了眼前的一切,于是他擦了一把冷汗,继续沿着高速路前进。为了避免被高架桥下的丧尸发现,他走到了高速路中央,在交叉口选择了向北的道路,想找一个可以俯瞰整个物流城的位置。
当赵辉来到物流城的正上方,看到物流城和附近街道目前的情况之后,他开始思考“丧尸不是很多,东西却有不少”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他有些迷惑,到底是自己把这句话理解错了,还是那位前辈太过于彪悍了。
物流城是一个大院子,围绕着院子的围墙,以及院子中间高架桥墩,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建筑物。院子里的地面裂成了一块一块,从裂缝中生长出了各种植物,甚至还有几棵树在夹缝中顽强地生存着。
赵辉知道“物流”的大概意思,就是在城市间运输货物,所以这里的每一栋建筑,应该就是一家货运店或者仓库。在每间店面的门口,还有附近的空地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生锈车架和掉落在地上的货柜。
他不知道建筑物里是什么情况,但不管那些建筑是礼盒还是地雷,仅仅是物流城的院子里,赵辉能看到的丧尸,就已经让他觉得心凉了。
虽然算不上密密麻麻,但赵辉觉得就算他能做到一枪一个,精确击中丧尸的头部,自己携带的子弹也远远不够清理这里;游荡在院子里的丧尸几乎都衣不蔽体,透过瞄准镜看过去,它们面目狰狞骨瘦嶙峋满身伤痕,皮肤变成了毫无血色的灰白;地上遍布的被啃咬过的骸骨,在晴朗的天气下,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赵辉所看到的一切足以证明,不管是幸存者还是猛兽,只要踏进这里,就无法活着离开。
按照两发子弹打死一只丧尸计算,仅仅是消灭室外的丧尸,他最少需要带着和目前身上同样数量的弹药再来这里两次,而且还要给自己留一匣子弹,应付路上遇到的突发状况。
虽然这个过程或许会很累而且很麻烦,但他所在的位置非常安全,他可以用一整天甚至几天的时间,一枪一枪去点掉那些活死人的脑袋。
除了骗子叔叔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赵辉对射击很有天赋。这种天赋是与生俱来的,所以他才有资本在定居点的高墙之外游荡。
自从找到手中的这支K19突击步枪之后,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外出,他都会把当时一并找到的、带有放大功能的瞄准镜随身携带。以便遇到距离很远、但是可能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丧尸或者猛兽时,有能力远距离精确击杀它们。
虽然得到这支枪后,他几乎没开过几次枪,不过这个习惯他一直保留着,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由于高架桥穿越了物流城,于是赵辉从容地点了一支烟,穿越车道来到了高速路的另一边观察情况。不出他所料,在他的下方依旧是之前看到的景象。
两边的丧尸加起来,需要的就不是几百发子弹那么简单了。赵辉一边抽着烟一边思考,想要找到一个更省事儿而且很安全的方式,彻底清理这片区域。他希望最好能一次性清理掉下面院子里的尸群,而不是反反复复带着弹药爬上梯子来到这里。
就在这时,几声犬吠让他回过了神。
赵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又走回到之前待过的路边,发现物流城的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溜进去了一群野狗。
他不像骗子叔叔那样懂得狗的品种,在他的概念里,不管什么样子的狗都属于同一个品种:野狗。
如果再细分的话,那就是两种,野狗和大野狗。
在赵辉看来,野狗存在的作用只有三种:作为肉类的另一种来源,成群结队袭击外出的居民浪费他们的弹药,还有就是把丧尸引得到处乱跑。
这群野狗的数量并不算多,大约也就八九只,它们奔跑着对着丧尸狂吠,尸群也踉踉跄跄地追赶它们。
赵辉见过野狗群捕食丧尸,但没在禁区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野狗围捕丧尸,丧尸也在追逐野狗,这让赵辉很好奇,这场捕猎最终哪一方会获胜。
反正今天已经没有办法开始清理了,赵辉觉得倒不如顺其自然,看完这场戏再去准备自己需要的武器弹药。
于是,他又点燃一支烟,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了水和食物,然后坐在高速路边。他躲在混凝土防护栏后面,一边吃东西,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难得一见的捕食者之间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