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国,连同其百年荣耀,已悄然远去,陵寝与墓葬这部埋在地下的大书又太多沉重,甚至沉重得难以翻阅。
所以不如先认识一下钱文选其人。
前清举人钱文选,字士青,原籍江苏溧阳,晚年自号诵芬堂主人。始祖钱镠,先祖钱昌祖,始迁祖为明代钱潮。钱文选于清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出生于广德州小北乡伏卡保百能地(即白龙地),系五代吴越国武肃王钱镠的三十二世孙(从谱系上说是广德钱氏)。
钱文选四岁丧父,十六岁丧母,靠叔祖所遗之田产及打柴、挖笋维持生计与学业。据氏著《钱氏家乘》自序可知,从钱昌祖开始,因为官于广德,举家遂居之,后迁溧阳,至潮公时又由溧阳复迁广德,繁衍生息,有丁三百余,遭太平天国之劫难,仅存两世三人。钱文选孤苦伶仃,以孑然一身,延续潮公一脉。
其时洋务运动兴起,新式学堂立焉。新式学堂开风气之先,好处是可以接触新知,放眼外面的世界。光绪二十四年(公元1898),钱文选考入安徽省立求是学堂。五年后被择优咨送京师大学堂师范馆,旋改入译学馆,潜心攻读英文。为补学费之不足,他常于夜晚为官宦人家教授子弟。自云潜心外文,在于窥西人政治学问之本源,以变法图新,富国强邦。
钱文选不仅是一个读书种子,而且关心时政。光绪三十三年,光绪帝宣布预备立宪,准臣民上书讨论国事。钱文选遂上书都察院代奏皇上,建议创设咨议报,以专论与宪法有关之事,后又上书邮传部尚书张百熙,揭露自海运通商以来,中国大利大权皆落外人之手,提议“招商局由我设,铁路由我建,收回京汉、粤汉等铁路,邮政局、电报局亦收回自办”,否则“我之脂膏为人吸尽,我之主权亦将不保矣”。文中还对国家用人、出洋考察、派员留学和兴办实业之举,提出许多具体意见。张百熙颇嘉其言。
张百熙在清廷为官三十余年,昔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张百熙屡陈兵事,先后上十余疏,策划“集师接济之法、固本捍卫之方、捐助军输之策、拘治奸细之律”,多被采纳。乃清末政治家、教育家,近代教育改革之先驱。张百熙拟调钱文选到部任职,钱文选以尚未毕业为由婉辞之。
光绪三十四年(公元1908),钱文选毕业于京师大学堂译学馆,以七品京官任用。宣统元年(公元1909)始任清学部出洋留学生襄校监试官,二年改任驻英留学生监督,长驻英伦。时中国公费留学生员额无定,若有缺额即自行裁撤。钱文选认为随机派遣恐对有计划地培养人才不利,即电请学部制定员额。后不久,留英官费生员额以及在法、美、德、比利时等国的留学生员额始有定制。宣统三年,钱文选兼任伦敦万国人种大会中国代表,翌年又兼海牙万国修身大会中国代表。利用出席两次会议的机会宣传中华文化,他分别作了题为《孔子道德为世界文化之祖》和《孔子伦理与万国修身大会之关系》的演讲。
民国二年(公元1913),钱文选调外交部任中国驻美国旧金山领事,兼财政部驻美监务调查员。旧金山设有华侨总会、中华会馆、中华侨民学堂以及地方会馆和堂号多处,其中粤籍侨民帮派纷争,常持械殴斗。钱文选到任当年,逢堂号互殴竟连殒九命,钱文选为此深感不安,随即深入侨民之中极力调解与劝导,并创设和平会以调处华侨间的纠纷。此后在钱文选任内再也没有发生互斗伤人之事。民国三年,美移民局在旧金山湾内一座小岛上,设立了一所迫害移民的机构。中国人入境,美方以检验身体为由,将其长期关押岛上,极尽羞辱之能事,或有不堪受辱蹈海身亡者。钱文选获悉后,立即采取措施,凡有渡洋船只进出旧金山口岸,便亲往接待祖国侨民,每遇移民局将华侨送岛作所谓检验时,便催促美方尽快检查后放行。从此华侨所受的种族歧视和痛苦大为减轻,钱文选此举深受华侨好评。
民国四年二月,美国在旧金山主办巴拿马赛会(国际博览会)。钱文选任赛会中国监督处参议兼安徽省代表,并兼任赛会国际审查委员。当时中国参赛的产品主要是丝、茶两类,而赛会评奖标准是看物品质量与数量,同时规定每类物品只发一种大奖。评奖时,日本代表说日茶在美国销售数量最多,因而大奖非日莫属,钱文选当即予以反驳:华茶早已畅销欧美各国,广受欢迎,在世界茶叶出口总量中所占比重最大,且日茶亦源自中国,中国得大奖当之无愧。日方仍不甘心,多方游说。有人提议分红茶、绿茶两类而分别给中、日颁奖。钱文选复又据理力争,终使华茶集体胜出,中国安徽、江西、福建、湖南、湖北、江苏、浙江等七省茶叶均斩获金牌大奖。
当年七月上海《神州日报》曾经对华茶获奖经过进行报道,赞扬钱文选“确以热诚之竞争恢复国产之名誉,其成绩卓著”。正是钱文选在巴拿马世博会上以过人的智慧征服了评委,使中国的产品得到了多项大奖。钱文选之足智多谋,颇有美谈。据说当时贵州的茅台酒展览多天一直无人问津,是钱文选故意绊倒一瓶,瓶破酒溢,香醉四座,专家评委们争先品尝,交口称赞,最后夺冠。还有产自广德小北乡的云雾茶,同样是在钱先生据理力争下,为此茶争得机会,最终赢得了金牌大奖,叫响了云雾茶品牌,也维护了国家尊严。如此,钱文选以一己之力对民族、对国家的贡献颇多。但详细陈列其生平事迹并不是本书的使命,因而这里只准备表达其对钱王文化,尤其是钱王墓葬文化的特殊贡献。
晚清和民国时期,钱文选意气风发。他曾以一个普通的外交官和政府官员的身份“周游列国”,足迹遍及欧美大陆英、德英、法、瑞士、荷兰、美等国。西方国家对于历史和文化的重视与保护,令他印象深刻,不仅唤醒了他的家族意识、民族意识,也使他萌发了对钱氏墓葬文化的兴趣。
一场以吴越国钱氏宗室为核心的古代墓葬调查活动,得以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