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路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沈烬的左眼还在流血,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滴在风衣领口,他没擦。
老顾走在前面半步,检测仪屏幕突然闪烁几下,随即黑了。
“信号太强,过载了。”老顾拍了拍仪器,“但它指的方向没错,就在下面。”
沈烬点头。
雾里那座石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块被削去头颅的墓碑。
他记得上一次看到它,是在十二岁那年的记忆闪回里。
那时母亲还站在祭坛中央,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他们绕过残碑,走到护林站外的最后一片空地。
老张的身体躺在破床下,铜钱阵压着四肢,镇魂钉插在心口位置。
他的脸已经完全失去血色,嘴唇发青,皮肤开始泛灰。
沈烬蹲下,伸手触碰老人额头,银蝶胸针微微震动,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指尖传来。
老张的眼皮动了一下。
他睁开了。
瞳孔是浑浊的白色,他的嘴一张一合,声音断断续续:“祭坛……有眼睛……”
沈烬靠近了些。
“它在看……谁靠近……谁就会被记下来……”
老顾立刻打开记录本,笔尖悬在纸上。
“谁是‘它’?”沈烬问。
老张没有回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的鼻孔开始渗出黑色液体,耳朵、眼角也陆续流出同样的黑血。
那些血落地后没有散开,反而缓缓聚拢,形成一个圆形图案——像一只闭合的眼睛。
沈烬盯着那个符号,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血迹残留。
这是记忆反噬留下的标记,是缝魂术完成后的最后一步:登记入侵者。
“他在告诉我们,祭坛本身是活的。”沈烬说,“它能记住每一个踏进这里的人。”
老顾合上本子:“所以当年缝魂村灭村,不是意外?”
“是献祭。”沈烬低声说,“全村人都是祭品,用来喂养这个东西。”
老张的手突然抬起,抓住沈烬的袖子,力气大得不像将死之人。
他的嘴唇颤抖,拼出三个字:
“她走了……”
然后手落下。
呼吸停止。
心跳归零。
沈烬坐在原地没动,他知道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老张临死前看到的,可能是三年前那场连环自杀案的第一个死者,也可能是更早之前,在缝魂村还没消失时的那个女人。
但他现在顾不上猜。
他拔出三枚镇魂钉,重新钉入老张尸身的四肢和胸口,铜钱阵亮起一圈暗红的光,压制住皮肤下正在浮现的细密缝合线。
那些线像是活的一样,试图把老张的身体重新“装订”进某个看不见的系统里。
“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沈烬说,“剩下的,我来走完。”
老顾收起检测仪:“我们不能留太久,刚才那阵脉冲,他们肯定察觉到了。”
“他们一直知道。”沈烬站起身,看向雾中的石坛,“从老张写下‘向北’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被盯着了。”
两人沿着碎石路继续下行。
雾越来越浓,空气中有种焦糊味,像是纸张烧尽后的余烬。
路边的树干上陆续出现裂痕,形状规则,边缘整齐。
沈烬停下脚步。
他凑近其中一道裂痕。
那不是划痕。
是眼睛的形状。
更深的树皮层里浮现出瞳孔般的纹路,正缓慢转动,朝向他们的方向。
老顾也看到了。
“这些树……是不是也被做过什么?”
“不是树。”沈烬后退一步,“是人。当年逃出来的人,没能跑掉,被钉在了树上,成了祭坛的眼睛。”
他抬起手,用镇魂钉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
铜钱随之排列成半月形,挡住那些裂痕的视线。
“别看。”他说,“它们不只是观察,还会传递信息。”
老顾立刻低头,不再直视任何一处树干。
他们贴着山壁前进,速度放慢。每一步都踩得极轻。
百米之后,终于抵达石坛东侧。
坛面由整块黑石凿成,边缘布满缺口,中央凹槽深约十公分,刚好容纳一个人躺下。
沈烬伸手摸那凹槽,指尖触到一处刻痕。
他用袖子擦干净。
名字还在。
**沈烬**。
两个字被刻得很深。
“他们等你很久了。”老顾低声说。
“不是等我。”沈烬收回手,“是从十二岁那年就开始了。我母亲把我写进了仪式里。”
他想起那天的记忆闪回——屠宰场、红裙女人、墙上写着“救我”的血字。
那时候他以为那是求救信号,现在他明白了,那是预警。
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这座祭坛。
而他是最后一个能走进来的人。
老顾忽然按住他的肩膀。
“你看那边。”
沈烬顺着方向看去。
石坛另一侧的地面有些异样,泥土翻新过,颜色比周围深,老顾蹲下,用保温杯的底部轻轻刮开表层。
底下露出一角布料。
烧焦的,和老张内衣夹层里的符纹布片一样材质。
“有人先来过。”老顾说,“而且刚走不久。”
沈烬站直身体。
他知道是谁。
陈念最后一次说话时的声音,和母亲一模一样。
他握紧银蝶胸针,金属边缘硌进掌心。
“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
他迈出第一步,踏上石坛基座。
脚底传来震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睁开了眼。
石坛表面的灰尘开始自动移动,从四面八方聚拢,落在凹槽边缘,组成一个新的字。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