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的手指还悬在空中,那一个“变”字没有收笔。殿内没人说话,火光轻轻晃了一下,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程超看着五位帝王,慢慢把手从手机上移开。他没起身,也没再点屏幕,只是换了个坐姿,靠向椅背。他轻声说:“刚才宋太祖说了‘变’,咱们不如聊聊——你们每个人,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嬴政睁开眼,目光扫过众人。他站起身,衣袖一甩,声音低沉却有力:“我统一天下,不是靠一个‘变’字,是破了六个‘不变’。”他顿了顿,“六国贵族以为世袭就能永存,将领以为勇武就不可战胜,谋士以为合纵就能抗秦。我不信这些。”
他走到殿中,脚步稳重:“我用律法打破血统,用军功取代门第,用郡县代替封地。每一步都踩在旧秩序的骨头上。有人骂我残暴,可不这样,天下永远乱下去。”
刘彻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说破旧,我接着建新。打匈奴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立汉。”他放下杯子,“我把汉旗插到西域,商队就敢往西走。丝绸运出去,葡萄、苜蓿运进来。书同文,车同轨,你秦朝做了基础,我汉朝把路走宽了。”
李世民摇头:“可打下来要守得住。我在东宫时就想明白,百姓不怕官,怕活不下去。”他看向嬴政,“你焚书坑儒,杀的是人,寒的是心。我在位时,三省六部各司其职,科举取士不论出身。将军能打仗,也要懂民生。”
嬴政冷笑:“你讲仁政,是因为我给你铺了路。没有铁腕统一,哪来你谈平衡的资格?”
李世民不恼:“我不是否定你。我只是说,刀可以平天下,不能治天下。”
赵匡胤低声接话:“可若底下的人随时能反,你怎么谈治?”他抬头,“我登基后夜不能寐,不是怕谁夺位,是怕一场仗打起来,禁军倒戈,百姓遭殃。所以我用制度捆住兵权,哪怕被人说弱。”
刘彻皱眉:“捆得太死,兵就没用了。我打匈奴,靠的是卫青、霍去病敢拼敢冲。朝廷管大方向,战场让将军自己决断。”
赵匡胤点头:“我也想过放权。可我试了,发现不行。将领一有自主,地方就生根。十年下来,兵只知道将,不知道君。这不是军队,是私兵。”
李世民道:“那你得找中间点。既不能让他们造反,也不能让他们不敢战。”
赵匡胤苦笑:“中间点不好找。我宁可先稳,再想办法活起来。”
朱元璋突然开口:“你们说得轻松。我起兵时,连件像样的铠甲都没有。今天吃一顿饱饭,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他盯着地面,“我靠兄弟打天下,可坐上皇位才发现,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是身边人。”
他抬头环视:“蓝玉、胡惟庸,哪个不是跟我出生入死?可他们想的不是江山,是自己的地盘。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
刘彻道:“所以你也集权?”
“不是集权,是保命。”朱元璋语气冷了下来,“你们有时间讲制度、讲平衡,我那时候,一天不狠,第二天脑袋就没了。我不是不想宽仁,是没那个条件。”
嬴政看了他一眼:“你比我更狠。”
“因为起点不同。”朱元璋直视他,“你是皇子,我是乞丐。你有秦国立国根基,我是一步步从泥里爬出来的。你靠法,我靠命拼。”
李世民缓缓道:“可你现在看这些视频,是不是也觉得,光靠杀人,不够?”
朱元璋沉默片刻,点头:“够一时,不够一世。我杀了功臣,可后来文官抱团,比武将还难管。我才明白,制度比人长久。”
程超听着,没打断。他发现这些人嘴上争,其实都在听。
嬴政忽然问赵匡胤:“你搞考课院、轮戍制,真能防住叛乱?”
“不能百分百。”赵匡胤答,“但能降低风险。考试筛掉庸人,轮换断掉根基,亲兵限额,家属在京城。层层设防,至少不会一夜之间兵临城下。”
刘彻点头:“这办法费事,但比等出事再杀强。”
李世民道:“关键是执行。你定的规矩再好,下面阳奉阴违,照样废。”
赵匡胤叹气:“我知道。所以我要求匿名阅卷,考官轮换,当场拆封。谁敢动手脚,斩。”
程超差点笑出声。这不就是现代公务员考试加纪检制度?
嬴政冷声道:“你靠规则管人,可战场上瞬息万变,规则救不了命。”
“救不了命,但能少送命。”赵匡胤说,“我不发阵图,不派监军插手指挥。将军自己决策,自己担责。败了,撤职查办;胜了,重赏。我要他们有胆子打,也有脑子打。”
刘彻眼睛一亮:“这才是用将之道。我在位时,就恨那些等朝廷批复才敢动的将军。一道旨意来回一个月,战机早没了。”
李世民点头:“你这招,比我的松。我虽不干预作战,但重大战役仍要报备。你直接放权,胆子不小。”
赵匡胤苦笑:“我不是胆子大,是被逼的。我发现,我防住了叛乱,却把军队防废了。边军不敢出击,只会守城。这样下去,迟早亡国。”
朱元璋冷冷道:“你改这些,不怕底下人不服?”
“怕。”赵匡胤说,“可更怕什么都不做。后人会说我重文轻武,把大宋搞弱了。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也想过改,只是难。”
嬴政忽然道:“你和我不一样。我是开创者,一切从无到有。你是守成者,得在已有框子里做事。你的难,在于不能推倒重来。”
赵匡胤点头:“你说对了。我想改,又不能否定自己。不然,合法性就没了。”
刘彻道:“那你现在敢提,说明想通了。”
“想了半辈子。”赵匡胤低声道,“一直不敢说,怕别人说我否定了自己。今天说了,反倒轻松。”
李世民看着他:“你比我想得深。我在位时,改革多在人事和经济。军事上,还是靠信任将领。你能在制度上动手,不容易。”
朱元璋哼了一声:“你要是在我那时候提这套,我当场把你贬去守陵。”
“我知道。”赵匡胤笑了,“你靠狠,我靠稳。可我现在想稳中求活。”
程超心想,这几个人嘴上不对付,其实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
嬴政忽然问:“你们说开拓、说治理、说改革,可有没有想过,什么是真正的强国?”
刘彻答:“疆土大,兵力强,四夷宾服。”
李世民摇头:“百姓安居,仓廪实,知礼节。”
赵匡胤说:“制度能运转,不出大乱子。”
朱元璋冷笑:“皇帝能睡安稳觉,没人想杀你。”
嬴政看着他们,一字一句:“真正的强国,是让所有人都不得不服从规则。不是靠人情,不是靠仁政,不是靠狠,是让天下人明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规则由我定,生死由我说了算。”
殿内一下子安静。
刘彻皱眉:“你这是要把人当棋子?”
“所有人都是棋子。”嬴政声音平静,“包括我。我只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个。”
李世民缓缓道:“可人不是棋子。他们会累,会怕,会想要安稳日子。你压得太狠,反得更快。”
嬴政不看他:“那就再压一次。直到没人敢反。”
朱元璋忽然笑了:“你这话,我年轻时也信。可我现在知道,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人心变了,规则就得变。”
嬴政转头盯住他:“那你告诉我,什么规则能管千年?”
朱元璋沉默。
赵匡胤低声说:“也许没有。我们做的,只是在自己的时代,选一条能走的路。”
李世民点头:“尽人事,听天命。”
刘彻喝了口茶:“所以我打匈奴,不只是为了疆土,是为汉人打出一条活路。让后代知道,汉家男儿,敢战必胜。”
程超听着,突然觉得这些人不是在争论,是在互相理解。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往旁边推了推。
赵匡胤看着那块黑屏,忽然问:“你看过这么多朝代,你觉得……我们谁做得对?”
程超抬起头,看着五双眼睛。
他刚张嘴——
赵匡胤抬起手,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