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超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视频还在继续。
刚才那句话的余音似乎还悬在空中，没人说话。李世民坐在那儿，背挺得直，像是重新穿上了那件龙袍。其他人也没动，眼睛都盯着那块发亮的屏幕，等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画面一转，长安城出现在眼前。
天刚亮，街上的铺子陆续开门，伙计搬出招牌，敲打门板的声音此起彼伏。西市最热闹，胡商牵着骆驼进来，驼铃叮当响。有人摆摊卖丝绸，有人炸油饼，香味飘得老远。几个孩子追着一只鸡跑过街道，差点撞翻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大人也不骂，笑着把他们拉开。
镜头扫过去，百姓脸上都有笑意，不是硬挤出来的那种，是真高兴。
弹幕跳出来：“这日子过得真舒坦”“我也想去唐朝摆摊”“连走路都带风”。
刘彻看了眼屏幕，低声说：“你这百姓，比朕那时候松快多了。”
李世民没回头，只道：“饿着肚子的人，喊不出万岁。”
话音落，画面又变。
一处书院里，先生站在台前讲课，底下坐着几十个学生，有老有少，穿的衣服也不一样。有个老头穿着粗布衣，旁边是个年轻书生，两人共用一本册子，听得认真。讲到精彩处，全场鼓掌，连外面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听两耳。
接着是科举放榜。
一大群人围在榜前，有人踮脚张望，有人被人拍肩膀后猛地回头，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变成狂喜。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看着自己的名字，愣了几秒，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旁边人拉他起来，他还不敢信，指着名字问：“真是我？真是我？”
弹幕刷屏：“代入感太强了”“这不就是我高考查分那天”。
赵匡胤盯着那个年轻人，喃喃道：“要是宋初也能这样选人……”
他没说完，但意思清楚。
朱元璋冷哼一声：“读书人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可他自己也一直看着没移开眼。
嬴政忽然开口：“你这取士法，比荐举靠谱。”
李世民这才侧头看他：“你当年六国人才，有几个愿意为你所用？”
嬴政没答，手指慢慢捏紧了扶手。
画面再转，到了边疆。
军屯田地整齐划一，士兵一边种粮一边练兵。教头喊口令，前排人举矛，后排人射箭，动作整齐。远处还有人在修渠，几个老农带着工具过来帮忙，和士兵一起挖土。中午吃饭时，大家坐一块，碗里都是糙米配咸菜，没人挑拣。
弹幕：“这才是真正的军民一家”“怪不得能打突厥”。
刘彻点头：“这一招，省粮又稳边。”
李世民淡淡道：“仗打完了，人总得有事做。”
话音未落，画面一闪。
镜头掠过一座县城门口，衙门前立着告示牌，下面跪着一个老农，手里捧着一张纸。一名衙役慢悠悠走出来，接过状纸，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扔在案桌上。桌上已经堆了不少文书，有的卷角，有的沾了茶渍。那衙役转身就走，留下老农还跪着，风吹乱了他的白发。
只有两秒，画面就切走了。
嬴政皱眉：“这就是你说的清平世界？”
李世民没动，眼神也没变，但呼吸稍微重了一点。
下一幕是驿站。
驿马奔来，骑手翻身下马，递出一封加急文书。站内小吏打着哈欠接过，看了一眼封印，随手塞进柜子里，嘴里嘀咕着什么。外面天色已暗，马匹无人照料，站在雨中抖着身子。
弹幕立刻炸了：“这都能耽误？”“信息传不上去，迟早出事”“看着光鲜，底下烂透了”。
赵匡胤脸色变了：“这种事在我朝，杀头都不够。”
朱元璋直接站起身，声音压得很低：“一个小吏都敢这么办事？”
程超赶紧抬手示意他别吵，视频还没完。
画面继续。
某州刺史府内，灯火通明。厅堂摆着大桌，上面满是酒菜。一群官员围着喝酒，中间还有舞姬表演。一个胖子官员搂着人笑出声，袖子甩到盘子里。墙角立着账册，写着“本年税粮入库明细”，可翻开来，字迹潦草，数字涂改多次。
镜头一晃而过。
接着是边镇粮仓。
守官拿着册子核对，可手下人报的数和账上不一样。他抬头看了眼，也没追问，直接在册子上画了个勾。旁边堆着麻袋，有几个破了口，粮食撒了一地，老鼠窜来窜去。
弹幕沉默了几秒，然后跳出一行：“理想很丰满，执行靠运气。”
刘彻终于开口：“你这政令，出得了宫门，进不了县衙。”
李世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些。
画面又回到长安街头。
阳光正好，百姓往来如常。学堂里孩子齐声念书，声音清脆。集市上商人谈笑，胡汉混杂，没人分彼此。一对年轻夫妻抱着孩子走过桥，女人笑着指河里的鱼，男人低头看她，也笑了。
一片祥和。
可就在最后三秒，镜头无意扫过一处巷口。
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小孩伸手去拿摊上的馒头，手刚碰到，就被摊主一把打开。小孩跌坐在地，摊主骂了句什么，周围人看了看，没人管。小孩爬起来跑了，手里什么都没拿到。
画面黑了。
整个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弹幕还在滚动：“前面那么好，后面这几个镜头扎心了”“盛世容不下一个馒头？”“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差一点就糊”。
程超没关视频，也没说话。
嬴政第一个开口：“你这套体系，靠的是层层听话。可只要有一环不听，全盘就偏。”
李世民没反驳。
刘彻看着他说：“你让外族当官，让百姓读书，让士兵种地，每一步都想到了。可你管不住一个收状纸的差役，救不了一个抢馒头的孩子。”
赵匡胤接话：“问题不在你定的规矩，而在谁去执行。”
朱元璋冷笑：“你这是用圣人之心，治凡人之世。”
李世民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屏幕刚刚熄灭的地方，声音不高：“那就从这些人开始查。”
他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锋利：“一个不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