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我面前,双手插在裤兜里,帽檐压得很低。
我没有动。
他说的话听起来像真话,可真话最危险。我见过太多人用真相当刀鞘,拔出来的时候才见血。
太阳偏西,厂房里的光斜着切进来,照在他脚边那块水泥地上。灰尘浮在光线里,像一层薄雾。
我盯着他的影子。
影子很稳,但裤兜边缘有一道反光,太亮了,不是布料能反射出来的。
我慢慢收拢手指,战术刀还在掌心,没出鞘。
他忽然笑了下,不是笑,是嘴角抽了一下。
下一秒,他动了。
整个人像被弹出去一样,左臂横切直奔我喉咙,右腿同时扫向我膝盖。动作连成一线,快得不像普通人。
我后颈一烫。
世界慢了。
耳边声音拉长,心跳变成闷鼓,我能听见他衣服摩擦的声响,肌肉绷紧的动静,甚至呼吸里带着铁锈味。
眼前浮出血色数字:10。
倒计时开始。
我侧头避过喉击,左手抬起格挡,肘尖顺势撞向他肋下。他扭身想躲,但我已经预判了他的反应。身体比我更快,肌肉记忆接管一切。
右脚点地,拧腰发力,肩撞加掀臂,把他整个人甩向墙面。
他背撞上水泥墙,反弹瞬间我已贴上去,膝撞顶向他下巴。他偏头躲开一半,还是被打乱节奏。
我没给他喘息的机会。
左手掐住他脖子按在墙上,右手战术刀出鞘,刀尖抵住他颈侧动脉凹陷处。
整个过程不到七秒。
他喘着气,眼睛睁大,没求饶,也没挣扎。
倒计时归零。
后颈发烫的地方突然刺痛,一股热流顺着脊椎往下冲,像是骨头被拆开又装回去。我咬牙撑住,没松手。
“你是谁派来的?”
他不答。
嘴巴微微张开,舌头底下鼓了一下。
我知道要出事。
抬手一捏他下颌,拇指用力压住关节,迫使嘴合上。他牙齿咬空,发出咔的一声,脸上肌肉抽搐。
毒囊破了,但没咽下去。
“你只有十秒。”我说,“要么说话,要么死。”
他喉咙里发出咕噜声,眼神开始散。
我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直接按在自己左臂旧伤上。皮肉烧焦的味道起来,痛感让我清醒。
我把燃烧的烟头移到他眼前。
“我现在很疼。”我说,“所以你也得疼。”
他瞳孔缩了一下。
“B7级塑性炸……”他声音断续,“代码‘赤鸦’……引爆点不在配电房,在排水井第三分支……”
话没说完,身体一软,头歪向一边。
死了。
我松开手,他滑坐在地,靠在墙边,嘴半张着,脸已经灰了。
刀收回口袋,我蹲下检查他口腔。臼齿后面有颗假牙,里面藏的毒囊已经破裂。
不是普通线人会用的方式。
也不是国际刑警的手法。
这是杀手的规矩——宁死不说全情报。
我站起身,靠墙站着,双腿有点抖。反噬来了。
脊椎像被针扎,每一节都在胀痛,手臂发麻,指尖冰凉。我解开卫衣拉链,扯开内衬衣领,摸到后颈那块菱形接口。皮肤下面在发热,微微跳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活着。
以前只有濒死才会激活。
这次不一样。
我没被打中,也没流血,但杀意够了,戒备够了,对方出手那一瞬,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死。
战纹响应了。
它开始变了。
我喘了几口气,从背包拿出防水袋,翻他身上。衣服是普通的工装,鞋码偏大,领口磨损严重。
左胸口袋里有枚金属纽扣,表面带条形码,编码格式没见过。我收进防水袋。
再拍下他脸部和衣着细节,存入加密手机。
厂房还是原来的样子。风从破窗吹进来,纸袋在地上,没动过。外面那辆单车也还在,红色塑料绳挂在车把上,随风晃。
我没看太久。
从笔记本撕下一页,写下三个词:赤鸦、排水井、三分支。折好塞进烟盒夹层。
做完这些,我才重新戴上帽子,拉紧卫衣兜帽。
天还没黑,但光线暗了些。
我靠着墙坐下来,闭眼调息。反噬不会马上过去,得熬。
十分钟。
足够我想明白几件事。
第一,七号仓的事是真的。炸药代号“赤鸦”,不是随便编的。这种命名方式属于境外极端组织,三年前在非洲见过一次。
第二,引爆点设在排水井第三分支,说明他们熟悉城市管网结构。这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踩好点的。
第三,这个人知道我会来,也知道怎么激我动手。
他是故意暴露的。
也许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让我拿到这条消息。
但消息是真的。
真假混在一起,才是最狠的局。
我睁开眼,抬头看屋顶。铁皮老旧,有几处锈穿的洞,能看到外面的天空。
如果这是个陷阱,那我现在已经踩进去了。
可如果我不信,八百万人可能真的要陪他们赌命。
我慢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能走。
走到尸体旁边,最后看了他一眼。
瘦脸,高颧骨,眼角有疤。
我不认识他。
但他认识我。
“你说我是唯一能阻止的人。”我低声说,“那你呢?你又是谁?”
没有回答。
风卷起地上的灰,擦过我的鞋面。
我转身走向窗户。
脚踩上窗台时,停下。
回头看了眼厂房中央那个生锈的铁桶。
他刚才坐的位置。
铁桶倒了,桶底裂开,里面空的。
但我记得,他坐下之前,桶是立着的。
而且……
我走回去,蹲下。
桶内壁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道划痕,像是被什么硬物刮过。
我伸手摸了摸。
指腹蹭到一点粉末,灰色,有点涩。
不是铁锈。
我捻了捻,凑近闻了下。
火药残留。
有人用这个桶运过炸药。
或者,正在运。
我站起身,把粉末包进纸巾,塞进防水袋。
然后走向门口。
走到一半,停住。
从烟盒取出那张纸,又看了一眼。
赤鸦。
排水井第三分支。
我把它重新夹回去,塞进内衣口袋。
贴着胸口。
这样不会丢。
我走出厂房,站在门口看了眼天色。
云层压得很低。
风更大了。
远处传来一声雷响。
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