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坐落在三面环山的洼地里,村口也有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据说是明朝时就有了。
树身布满了深裂的纹路,像无数双眼睛,白天看着炊烟升起,夜里就盯着进村的路。
村里的老人常说,那树底下压着东西,天黑后别靠近,尤其是月圆之夜。
李建军是个不信邪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在省城里找了份编辑的工作,这次回老家是为了给奶奶奔丧。
奶奶走得突然,前一天还在门口晒玉米,第二天就倒在了老槐树下,脸上带着说不清的惊恐,手里攥着半片撕碎的红布。
守灵的那晚,村里的王老太颤巍巍地拉住他:“建军啊,你奶奶是被‘槐树下的’勾走的,那东西找替身呢,你可得当心,夜里别出门。”
李建军只当是老人的迷信,点了点头算着应了。
到了后半夜,灵堂里的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顺着门缝钻了进来,细细的,像个女人在哭,又像个孩子在哼唧,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起身想去关门,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院坝边的老槐树下站着个黑影。
那黑影佝偻着背,头发披散着,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双白森森的手垂在身侧,手里好像也攥着什么红颜色的东西。
哭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谁在那儿?”李建军壮着嗓子喊了一声。
黑影没动,哭声也停了。
过了几秒,那黑影缓缓抬起头,李建军借着月光隐约看到一张浮肿发白的脸,眼睛黑洞洞的,像是两个窟窿。
他吓得一哆嗦,猛地关上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
第二天,他问村里人昨晚有没有看到槐树下的黑影,大家都摇头。
只有王老太叹了口气:“它盯上你了。你奶奶年轻时候,那树下吊死过一个外乡女人,穿着红棉袄,说是被人贩子拐来的,跑不动了就寻了短见。
从那以后,每逢月圆,树下就有哭声,还会勾走走夜路的人,尤其是家里有红白事的。”
李建军听得心里发毛,决定提前回城。
收拾行李时,他在奶奶的旧木箱底翻出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半片红布,和奶奶手里攥着的那半片能对上。
红布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莲”字,边缘处还沾着些发黑的泥。
他拿着红布去问王老太,老人一看就直拍大腿:“这是那外乡女人的东西!当年她吊死的时候,红棉袄被树枝勾破了,村里人偷偷收起来烧了,怎么还留着半片?”
话音刚落,院外又传来了哭声,比昨晚更清晰,就像贴在窗户上哭一样。
李建军冲到窗边,只见老槐树下的黑影又出现了,这次它离院子更近了,手里的红布在风里飘着,和他手里的半片一模一样。
“把红布还我……”一个嘶哑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来,不是哭,是在念叨,“我要回家……把红布还我……”
李建军吓得把红布扔在地上,可那布像是长了脚,自己又卷了起来,朝着门口滚来。
他赶紧去堵门,却发现门闩怎么也插不上,门板“吱呀”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推。
“建军!快烧了那布!”王老太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哭腔,“烧了它就没事了!”
李建军摸出打火机,哆嗦着点燃红布。火苗“腾”地窜起来,红布蜷成一团,烧出一股焦糊的怪味,像是烧头发的味道。
随着红布化为灰烬,门外的哭声突然拔高,变成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老槐树的方向跑去,渐渐消失在树影里。
门终于能插上了。李建军瘫在地上,浑身冷汗。
第二天一早,他不敢耽搁,背着行李就往村外跑。
路过老槐树时,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树身的裂缝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无数片碎红布,被树汁粘在里面,风吹过的时候,像无数只小手在招摇。
他不敢再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王家村。
坐在回城的车上,他总觉得后颈发凉,像是有人在盯着他。
后来他再也没回过王家村,只是偶尔会在梦里听到哭声,梦里的老槐树下,那个穿红棉袄的女人总在问:“我的红布呢?你看见我的红布了吗?”
而村里的人说,自那以后,月圆之夜老槐树下的哭声就停了。
只是偶尔有孩子玩耍路过,会指着树影说:“树下有个阿姨在捡布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