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痕仍坐在岩洞深处，掌心的紫光已经沉入皮肤。他的呼吸平稳，手指不再颤抖。他知道外面有人来了。不是风吹草动的那种动静，是天地自己停了下来。鸟不叫，水不流，连火堆里的灰都不扬。
他没睁眼。
但斩岳刀在响。那声音只有他能听见，像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震动。
洞口的光线变了。原本是晨光斜照，现在被一个身影挡住。那人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近。可空气变得重了，压得人胸口发闷。
赵无痕终于开口：“你要战，我不避。”
话音落下，对方才动了。
脚步很轻，踩在地上却没有回声。黑袍拖过石地，像是一片云飘进来。那人站在三丈外，右手缓缓抬起，摘下了半边青铜面具。
左边的脸烧得不成样子，皮肉翻卷，耳朵只剩一点残根。右边却完整。眉骨高，鼻梁直，嘴唇薄。那双眼睛看着赵无痕，里面有恨，也有冷。
赵无痕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心跳快了一瞬。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熟悉。那鼻子，那眼神，和他自己照镜子时一模一样。
“你既知我是兄长，”那人声音沙哑，“为何还敢持刀相对？”
赵无痕站起身。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他走到斩岳刀旁，右手按上刀柄。刀身立刻发热，雷纹一闪而过。
“你说你是兄长，”赵无痕盯着他，“可你记得我娘临死前喊的是谁吗？”
他声音低下去。
“她喊的是‘擎天’。不是你。是你杀了她。是你让白莲教下的毒。”
那人冷笑一声，抬手一挥。
空中忽然浮现光影。画面里是一座偏院，雪下得很大。一个年轻男子抱着襁褓，交给黑袍老者。他说：“此子乃我与满清宁贵人之私生，留之必乱朝纲，送走为净。”
婴儿哭着，脸冻得发紫。黑袍人接过，转身走入风雪。
画面再变。
十年后，一间屋子里，女人躺在床上抽搐。七窍流血，手抓床单。门外站着青年，戴着青铜面具。他掀开一角，露出右脸。跪下去，低声说：“你们赵家给了我生命，又弃如敝履。今日，我要你绝后。”
门内传来最后一声呼喊：“擎天……救我……”
光影散去。
赵无痕站在原地，拳头捏得咔咔响。他的指甲陷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原来如此。
父亲为了保皇室血脉，把亲生儿子送出府。怕丑闻泄露，任由白莲教用母亲当替罪羊。而那个被送出的孩子，长大后回来复仇。
他是仇人。
也是兄长。
赵无痕突然笑了。笑声不大，却带着铁锈味。
“所以你就杀了她？就因为你被送走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根本不知道这事？她只是个女人，嫁进赵家，生下我，就被你们这些人当成棋子杀了！”
他吼到最后，声音裂了。
斩岳刀猛地出鞘半尺，紫光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尖锐刀鸣。
——村正妖刀动了。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又像是从天上劈下来。紧接着，乌云翻涌，天空瞬间变黑。一道闪电落下，正中洞口上方虚空。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
斩岳刀腾空而起，悬浮在赵无痕头顶。刀身雷纹暴起，紫色电弧噼啪作响。与此同时，村正妖刀的血纹也在空中显现，缠绕着黑雾，如同毒蛇盘旋。
两股气息对峙。
天地为之色变。
突然间，四个大字在空中浮现：受命于天。
金光闪烁，每一个字都像刻在天幕上。光芒最盛时，直指宇文拓胸口。
他抬头看那四个字，脸色变了。
这不是斩岳刀第一次显化古篆。但这一次不同。它指向的不是赵无痕，也不是敌人。而是他。
“你也背负天命？”赵无痕喃喃。
话未落，一股柔和的力量从他怀中升起。
斩岳刀轻轻震颤，刀脊泛起银蓝光芒。一道魂影缓缓浮现，白衣长发，面容宁静。是慕容婉。
她的身体透明，双脚离地。双手轻轻按在刀脊两端。唐门印记从她肩头胎记处浮现，旋转着融入刀身。雷纹与机关术图交织，最终化作一幅太极图案，环绕刀身缓缓转动。
赵无痕看着这一幕，呼吸一滞。
他知道这是魂契之力。慕容婉的魂魄已与斩岳刀完全融合。不再是寄居，而是共生。
太极图越转越快，最后沉入刀身。斩岳刀的雷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温润紫光。刀锋不再凌厉，却更危险。
赵无痕伸手握住刀柄。
这一次，刀没有抗拒。它像是他手臂的延伸，血脉相连。
他看向宇文拓。
“你是我兄长。”他说，“也是我仇人。”
顿了一下。
“这一刀，我不为私怨，也不为天命。我为山河同脉而斩。”
宇文拓盯着他，眼里情绪翻滚。有怒，有痛，也有一丝说不出的东西。
“你以为你知道一切？”他声音低沉，“你以为赵擎天是为你母亲报仇才对付我？错了。他是怕我知道真相。怕我把二十年前的事说出来。怕天下知道，镇国公府的血脉，早就混进了满清的血。”
赵无痕不动。
“所以呢？你要杀尽赵家人？要毁掉整个京城？就为了报复一个抛弃你的父亲？”
“不只是他。”宇文拓冷笑，“还有这个朝廷。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决定谁该活，谁该死。他们把我当成污点，抹去我存在的痕迹。可我现在回来了。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的秩序是怎么崩塌的。”
他抬起手，村正妖刀破土而出，飞入他掌心。
刀身布满倒刺，割过空气发出嘶鸣。三道分身从刀光中走出，站成三角阵型。
赵无痕握紧斩岳刀。
他知道这一战躲不掉。
他也知道，若他输了，不止是死。整个北境都会陷入血祭大阵，三万百姓将沦为祭品。
他深吸一口气。
脚下一蹬，地面炸开。
斩岳刀划出第一道弧光。
紫电撕裂空气。
两刀尚未相碰，天地已为之震荡。
宇文拓举刀迎上。
就在刀锋即将碰撞的刹那，斩岳刀上的太极图突然闪现。
一道银蓝光芒扫过，三具分身瞬间瓦解。
本体宇文拓瞳孔一缩，急退三步。
赵无痕落地，刀尖斜指地面。
紫光流转，映在他脸上。
他不再多言。
只等下一击。
村正妖刀再次嗡鸣。
宇文拓右臂青筋暴起，刀身血纹疯狂蔓延。一张张痛苦人脸在刀面上浮现，嘶吼着，挣扎着。
他要发动血祭。
赵无痕感知到危险。
他知道不能再等。
他闭眼一瞬，体内真气逆行周天。《雷劫九式》第九式——断因果——在他脑海中成型。
这不是杀人之招。
是斩命之术。
只要一刀。
就能斩断宿命的锁链。
他睁开眼。
刀已举起。
就在这时，慕容婉的魂影再次浮现。她站在刀后，双手虚按，唐门印记再度亮起。
两人一魂一刀，气息合一。
斩岳刀的紫光暴涨。
天地寂静。
唯有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