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昭回到书房,青梧已候在门外。她没说话,只递去一卷薄册。青梧接过,转身退下。崔婉儿从屏风后绕出,手里端着药碗:“你真信他会帮你杀赵无极?”
“不信。”谢昭昭坐下,翻开另一本册子,“但我得让他以为我信。”
册页翻动,每一页末尾都有一道墨迹,形状如鳞,边缘泛金。她指尖停在最新一页,墨迹比前几日更浓。崔婉儿凑近看:“这墨……不像寻常笔迹。”
“是龙鳞墨。”谢昭昭合上册子,“前朝秘制,遇血显形。他夜里写梦,自己却不知。”
窗外有脚步声,很轻,停在廊柱后。谢昭昭没抬头,只提高声音:“三日后动手,赵无极必带虎符赴约。小七若真愿助我,届时替我挡一刀。”
崔婉儿一愣,药碗差点脱手。她压低嗓子:“你疯了?那孩子——”
“他在听。”谢昭昭打断她,筷子夹起一块糕点,“刀锋不沾血,骗不过赵无极。”
院墙外,萧景琰握紧刀柄。他没现身,只盯着窗纸上映出的剪影。小七蹲在窗台下,金瞳映着晨光,嘴角弯起,却没发出声音。
早膳摆上桌,小七被青梧领进来。他蹦跳着跑到谢昭昭身边,仰头笑:“娘娘要杀坏人?我帮你!”
谢昭昭夹菜给他:“刀很重,你拿得动?”
“拿得动!”小七拍胸脯,“我力气大,能劈开石头!”
崔婉儿低头喝汤,手指发颤。她放下碗,瓷底磕在桌上,发出轻响。小七转头看她,袖口滑落,露出半截手腕。一道暗纹盘在皮肤上,末端衔着半枚玉钥,边缘沾着干涸的褐红。
谢昭昭眼神一凝,筷子顿住。她伸手替小七捋袖子:“天凉,别冻着。”
小七任她动作,眼睛亮晶晶:“娘娘对我真好。”
萧景琰推门进来,肩头带着露水。他扫一眼小七袖口,没说话,只把一封信放在谢昭昭手边。信封火漆完整,印着相府徽记。
谢昭昭拆信,目光扫过字句,冷笑:“赵无极说,三日后在城南茶楼见。他备了‘续命药’,让我独自赴约。”
崔婉儿猛地站起:“不能去!”
“得去。”谢昭昭把信递给萧景琰,“你带人在街角埋伏,别靠太近。他若见你,当场撕脸。”
萧景琰收起信:“小七呢?”
“带上。”谢昭昭看向小七,“你不是要帮我挡刀?到时候站我身后。”
小七用力点头:“我一定护住娘娘!”
午后,谢昭昭命人撤了偏院的铜镜。青梧不解:“那些镜子能窥他梦境,为何撤掉?”
“他早知道我们在看。”谢昭昭摩挲着袖中玉钥拓片,“留着反打草惊蛇。”
她走进偏院,小七正蹲在地上画阵图。炭条勾出的地宫轮廓,与玉钥纹路严丝合缝。听见脚步声,小七慌忙用脚抹去线条,抬头傻笑:“娘娘怎么来了?”
谢昭昭蹲下,捡起炭条:“画得不错。跟谁学的?”
“做梦梦见的。”小七挠头,“梦里有个老爷爷,教我认路。”
谢昭昭没追问,只拍拍他脑袋:“三日后跟我出门,别乱跑。”
小七乖巧应声,等她走远,立刻趴回地上,重新描画阵图。最后一笔落下,地面微震,炭灰簌簌聚成箭头,直指东南角。
入夜,谢昭昭在灯下核对地宫图纸。崔婉儿推门进来,脸色发白:“我查过了,前朝龙脉祭祀需童子血为引。那玉钥上的血迹……是小七自己的。”
谢昭昭笔尖一顿:“他自愿的?”
“未必。”崔婉儿压低声音,“龙鳞墨操控梦境,他可能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两人同时噤声。片刻后,萧景琰翻窗而入,手里拎着个布包。解开一看,是半截染血的衣袖,材质与小七白日所穿一致。
“他半夜去祠堂。”萧景琰声音冷硬,“割腕滴血在阵眼石上。”
谢昭昭攥紧衣袖:“明日搜他屋子。”
次日清晨,趁小七去厨房偷点心,三人搜遍偏院。床板下、墙缝里、甚至香炉底,一无所获。崔婉儿掀开枕头,突然僵住——枕芯里藏着一片龙鳞,边缘锋利如刀。
谢昭昭拿起龙鳞,对着光细看。鳞面刻着细小文字,竟是前朝皇室密令:“双凤合体,地宫启钥”。
萧景琰夺过龙鳞:“今晚就送他走。”
“不行。”谢昭昭摇头,“玉钥只剩半枚,缺了他,地宫进不去。”
正说着,外头传来小七哼歌的声音。三人迅速藏好龙鳞,刚坐定,小七就冲进来,手里举着糖人:“娘娘看!我换了个凤凰!”
糖人造型歪斜,翅膀却刻意雕得一大一小。谢昭昭接过糖人,指尖在翅膀接缝处一按——咔嗒轻响,糖壳裂开,露出内里微型玉钥。
小七眨眨眼:“甜吗?”
谢昭昭咬下凤凰头,糖渣混着玉屑在齿间碎裂。她咽下去,微笑:“很甜。”
小七欢呼着跑开,裙角扫过门槛时,腰间香囊掉了出来。崔婉儿弯腰去捡,香囊口散开,滚出几粒黑色药丸。萧景琰捏起一粒嗅了嗅,脸色骤变:“蚀骨散,服下后经脉寸断。”
谢昭昭冷笑:“赵无极给他的?”
“不。”萧景琰碾碎药丸,“前朝秘药,专克龙脉之力。”
崔婉儿倒吸冷气:“有人要废他修为!”
谢昭昭起身走向窗边。小七正在院中转圈,糖人举过头顶,阳光穿过琥珀色糖浆,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凤影。她轻声说:“明日茶楼,让他坐我左手边。”
萧景琰皱眉:“太险。”
“最险的地方最安全。”谢昭昭回头,“赵无极要的是我死,不会在意一个孩子。等他掏出虎符时——”
“我剁他右手。”萧景琰接话。
崔婉儿突然抓住谢昭昭手腕:“若小七那时扑向你……怎么办?”
谢昭昭沉默片刻,从袖中抽出匕首放在桌上:“捅他心口。龙鳞墨护不住致命伤。”
暮色渐沉,小七溜进书房。谢昭昭假装睡着,听他踮脚靠近,往自己手心塞了个东西。等脚步声消失,她睁眼摊开掌心——半枚玉钥静静躺着,血渍未干。
她握紧玉钥,走到院中。小七蹲在石榴树下,正用树枝戳蚂蚁窝。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娘娘不睡觉?”
“睡不着。”谢昭昭蹲到他身边,“怕明天杀不了赵无极。”
小七扔掉树枝,认真看她:“娘娘别怕。我数到三,他就死了。”
“怎么数?”
“一——”小七竖起食指,“他笑。”
“二——”中指竖起,“他掏虎符。”
“三——”拇指翘起,金瞳闪过暗芒,“他的人头落地。”
谢昭昭摸摸他发顶:“准吗?”
“准。”小七咧嘴一笑,突然凑近她耳边,“但娘娘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杀了赵无极后,把虎符给我玩两天。”
谢昭昭轻笑:“好。”
小七蹦跳着跑开,背影没入黑暗。谢昭昭站在原地,掌心玉钥硌得生疼。远处更鼓敲响,一下,两下,三下。